第16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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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肅穆的靜默,數面軍旗獵獵翻涌。 滿街百姓無不動容,悲欣交集,一排又一排跪下去,以國士之禮迎接大將軍回朝。 顧昔潮神容平靜,走馬而過。穿過人潮的時候,他微微仰首,望向無盡的天際處。 大哥,你看見了嗎。 云州終于平定,百姓重回故國,十五年間顛沛流離的亡魂,也都能魂兮歸來,葉落歸根。 在馬上的大將軍遙望蒼穹的時候,身后的人群里,一道纖柔的身影掩在人潮里,跟著隊伍緩步而行。 蓋得嚴嚴實實的兜帽下,女子悠遠的目光也望向這一座胸圍的皇城。 生死闊別十年,她又回到了這里。 心境已全然不同。 雖然二嫁的夫君是無所不能的大將軍,沈家十一娘可不是只會在家望夫成石的嬌妻。 她的生死,要由自己一手掌握。 她想知道,當年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女子跟著賀毅和賀蕓娘一眾賀家人,走向街邊一名由數名侍女簇擁的緞衫襦裙的女子。 “姑母,侄兒,侄女回來了?!?/br> 上一回北疆相見,賀慧月沒能和侄兒相認,這一回翹首以盼,當街重逢,姑侄三人抱頭痛哭。 寒暄過后,賀慧月看到一女子不聲不響立在三郎身后,不由問道: “這位是?” “慧月jiejie,十年不見,你可好?”女子在僻靜處摘下兜帽。 當年艷絕京城的容貌一點一點露了出來,笑顏宛然。 賀慧月瞪大了雙眸,面色一變,幾乎站不住,要當街朝她跪下。 一只柔膩卻有力的素手穩穩地扶住了她。 “煩請jiejie幫忙,今夜帶我入宮?!?/br> 女子笑語盈盈,不失昔年睥睨朝野的威儀。 …… 穿過一重重的宮門,來到禁中前,顧昔潮飛身下馬,取下佩刀交給戍守宮門的禁軍。 “宣,大將軍覲見!——” 今日的朝會剛結束,丹陛玉階上,穿著朱紫朝服的百官正在如潮水一般退下, 在朝臣諸般復雜的目光下,顧昔潮孤身一人,逆著人流,提袍而上。 下朝后,皇帝一直在偏殿。 御前內侍陳篤傳喚他時,已近晌午。 顧昔潮步入殿中,聽到一陣咳嗽聲從中傳來。 初夏時節,殿內還燒著地龍,頗有幾分燥意。 殿內昏暗,鎏金獸首銅香爐噴吐出一股異常濃烈的龍涎香,煙氣映出朦朧的兩道人影。 一道纖細素白的身影立在金絲屏風旁,發髻高聳,不著珠翠,手捧白玉碗,猶如瓷像一般一動不動,向著御座上專心批閱奏章的男人。 聽到腳步聲,皇帝從堆疊的奏章中抬起頭,看到了拐進殿門的威武男人。他向身旁靜立許久的女子揮揮手,道: “你先退下吧?!?/br> “朕和大將軍十年未見,要單獨一敘?!?/br> “陛下記得按時喝藥。臣妾告退?!?/br> 那素白的身影舉止端容,放下了藥碗,攏起的長袖如流水瀉下,向皇帝福身行禮,慢慢退了下去。 顧昔潮入內,與那故人錯身之際,他與那素衫女子對視一眼: “大將軍?!?/br> “貴妃娘娘?!?/br> 互道一聲后,各自離去。 御案前,陳篤遞上錦帕,元泓以帕拭了拭唇角的藥液,掀起眼皮,似笑非笑: “朕沒想到,大將軍會只身入京?!?/br> 顧昔潮迎著皇帝冰寒的目光,坦蕩地道: “臣經略北疆十年,今朝云州收復,回京述職,面見天子,理所應當?!?/br> 語罷,他從懷袖中取出云州輿圖。陳篤小步上前從他手上接過,遞上御案。 元泓展開輿圖粗粗一看,“啪”一聲合攏,擲于案上。 “顧將軍倒是會籠絡人心?!?/br> 大將軍歸朝,皇帝雖未親至,已將城中情景了解得一清二楚。知他此行做得滴水不漏,讓人挑不出錯來。 “朕在京中忙于平叛之事,不過是朕派人放出來去的假消息。你若是真帶大軍前來,你的那些人早就中了埋伏,定是死無全尸?!?/br> 談笑間,龍涎香混著一股清苦的草藥味,撲面而來。 “但顧將軍孤身一人,就不怕是,魚游沸釜,鱉入深甕?!?/br> 顧昔潮淡淡地道: “誰為魚鱉,誰為釜甕,猶未可知?!?/br> 元泓眼簾抬起,掃了一眼男人,擰起眉頭,目光似電: “你來,是為了她?!?/br> 顧昔潮迎著他的審視,點點頭,道: “臣此次前來,是請陛下將皇后薨逝的消息,昭告天下?!?/br> “她從來最要體面,這個體面,陛下無論如何必得還她?!?/br> 元泓死死盯著底下的男人,忽猛地咳嗽了幾聲,陳篤碎步上前,遞上茶水。他飲了一口茶,雙眸的猩紅還未褪去。 他放下茶盞,如同穩下心緒,盯了眼前的男人足有半晌,忽笑了一聲: “顧昔潮,你占了朕的妻子,還要朕給她皇后之尊,你不覺得這太好笑了嗎?” 顧昔潮凝眉,頭一回端詳面前的皇帝。 偏殿點燃了十余盞燈燭,陰影重重,照得皇帝面龐清瘦,兩頰凹陷,鳳眼瞇著,細紋之中,愈發顯得銳利。 宮城的碧瓦飛甍還還如舊時。 偏殿的擺設,一案一臺,似乎都未有分毫的變化。 猶記得,眼前的皇帝初登御極之時,同一間偏殿里,二人是何等意氣奮發,暢談朝政,指點江山至天明,再一道精神抖擻參加朝會,從不知疲倦。 是君臣,亦是知己。 他放心將兵權交予他;他征戰在外,也放心將后背交予他。 他從最緊手的戶部為他拿下軍糧,雷霆手段;他為他啃下一場一場的硬仗,不惜性命。 他們從前有相同的政治抱負。為家國社稷,為四海升平,為百姓安樂。 不知是哪一年開始,這一切已悄然改變。 然而,曾經的回憶和念想,是他昔年為臣時,縱使對皇后存心如狂,也從不越雷池一步的緣由——唯一的一次,是洛水池畔醉酒后的失持,從此便滴酒不沾。 也是他至今還喚他陛下的緣由。 君臣之間的裂隙越來越深。即便當年他拱手交出自己身世的把柄,也不能讓這位皇帝放下戒心。 而此時,他的陛下面色不見喜怒,望向他的每一道目光都帶著懷疑和警惕。 元泓也在滿殿燭火里深深凝視歸來的大將軍。 十年未見,一個未老鬢先衰,一個疾病纏身。 當年在此間笑談之時,何曾想過他最忠心的臣子會到今日不可撼動的地步。 皇帝嘆了一聲,陡然間收起了緬懷悵惘的神色,沒有再猶豫,傳喚早已在殿外等候的待詔入內。 待詔文思如泉,筆墨闌干,寫就兩道詔書。 兩道黃絹在大將軍面前一一鋪開。 其中一道,正是皇后薨逝的哀冊: 皇后沈氏薨,殯于永樂宮,追謚孝貞皇后,萬乘悼懷,群臣慕思。玉衣追慶,金鈿同儀。 大魏即日起國喪三月,百官哀送,萬民素服。 而另一道,顧昔潮掃過,眸光微微一變,又了然一笑。 皇帝勾了勾唇,目光凜冽,語氣淡然: “大將軍要朕予她死后尊儀,可?!?/br> 袖口金龍倨傲而立,輕叩另一道認罪詔書,道: “只要將軍向天下人承認,你不守臣節,不顧倫常,覬覦君后。朕,便依你所求?!?/br> 顧昔潮為將十余載,為國征戰,為民戍邊,勞苦功高,朝野內外無不嘆服。 民心所向,皇帝也抓不住他的把柄,更不敢擅動。 唯有覬覦君后一事,君臣父子,天綱倫常,足以定他死罪。 北疆的軍士與他生死相交多年,知道他情深義重,可是天下人不會這么看。 皇后已死,死無對證,只能讓他親口認罪,無人敢有質疑,無人敢來保他。 屆時再攪弄風云,推波助瀾,引得清流怒斥,御史彈劾,他只會身敗名裂,萬人唾罵。 如此,大將軍手中的兵權,自會落回皇帝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