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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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密的花枝顫動一下,一雙熟悉的勁臂叢樹杈前伸向她。 見她不動,男人飛身一躍,陳舊的袍角散在樹梢。 一道昏黃的光灑在她身上,微茫的暖意照耀全身。 恍若隔世一般,他笑意溫柔張揚,有如十五年前那個找到花樹里藏身涕泣少女的少年。 “賀三郎,救回來了。你放心?!彼乳_口,就說出她最放心不下的事。 “這是北疆平反的詔書了,沈十一和北疆軍從此就是清白之身?!彼只瘟嘶问稚夏且坏澜疬叺腻\帛。 這是他方才不惜以命相搏,與元泓博弈得來的詔書。 沈今鸞呆呆地看著他展開詔書,念給她聽她渴求已久的沉冤昭雪。 等最后一字落下,她抬起眼,空洞的雙眸像是慢慢枯竭的死水。 她唇瓣顫抖著,忽道: “顧郎,你告訴我,金匱玉碟上寫的皇后,是沈家哪一位娘子?” 顧昔潮沉默半晌,眸色黯然,心底泛起難以追溯的痛。 方才只有兩句能讓皇帝聽懂的暗語。沒想到,還是被她察覺了。 她是何等心思敏銳之人,什么都瞞不過她。 “我查過宮里的金匱玉碟,上面寫的皇后是……”顧昔潮面色堅硬如鐵,喉頭卻哽了一聲,一字字道: “沈氏三娘,沈今鸞?!?/br> 沈氏三娘。沈今鸞聽到這個名字,恍惚了一下,感到有什么滅頂的東西淹沒了她。 沈家雖是軍戶出身,卻依靠平定邊疆,在北疆積累聲望,三代而盛。曾祖父開枝散葉,生了不少旁支。 沈今鸞的父親便是其中一旁支的長子,因為能力太過突出,被養在祖父膝下。 可旁支的女子,本是沒有資格為家族入京的。 原本沈家謀劃入京聯姻的,是沈氏嫡支的三娘。 可那位自小身弱的嫡支沈氏三娘,在入京一年前病死了。 而這一代,沈家僅育有兩名女兒。一個病死,就只剩下旁支的沈家十一娘。 她便被推了出去,代替那早夭的嫡女入京,為家族謀前程。 可沈家十一娘的名號是不配留在皇室的金匱玉碟上的。 且不論北疆沈家低賤的出身不足以相配皇室,本就為京都世家所鄙夷,旁支的身份更是添了污點。 當年的元泓,清貴無雙的太子殿下,默許了將她的名稱抹去,代表皇家身份的玉牒上寫的,仍是“沈氏三娘”。 所以,這潑天的富貴,本是輪不到她的。 所以,心疼她的大哥才數次寫信,告訴她若是不愿,大哥接你回北疆。 所以,忘川河畔,阿爹才會如此后悔,聲淚俱下地對她道“本不該是你啊……” 她此刻才恍然,阿爹死前似有對這陰謀有所覺,自知掉入了皇家的泥淖,害了女兒的一生。 一個看似微小,毫不足道的決定,掀起一場滔天巨浪。 她的一生,被他們就此改寫,她的父兄,尸骨無存。 這是一場合謀,為沈家一族的合謀。 她的至親至愛,都有一份在內。他們舍不得榮華富貴,將她掉包送入了一場死局。 她承擔了本不屬于自己的厄運。 入宮為后,滿手血腥,面目全非,直至身亡,沒有墳頭,沒有香火,沒有祭奠,連死后的名號,都是別人的。 沈家十一娘,一生有如塵埃齏粉,被命運碾碎。 體內像是有一股洪流將她沖蕩得魂飛魄散,沈今鸞仍是極力強忍著悲痛,平靜地問道: “顧郎,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顧昔潮卻沒有看她,濃睫垂下,手掌相扣,指骨泛白,以致于手中的燭火也在顫動。 沈今鸞嘆了一口氣,道: “我死前那一支春山桃。若是按照你我少時的約定,你是要來帶我出宮的?!?/br> “你想要以這個理由,是不是?” 顧昔潮輕撫她腦后的烏發,柔聲道: “雖當年未成,至少今日,他忌憚于此……” 是啊,元泓正是為此,不愿背上君奪臣妻的惡名,暫且罷休離去。 沈今鸞凝望著面前英挺的男人,鼻尖發酸想要落淚,卻揚唇對他笑了一笑。 他仍是那么好,想盡了辦法,拼盡了一切,一次又一次,十年如一日,想要帶她擺脫這樣不公這樣殘酷的命運。 可是她,不能再害他了。 沈今鸞覺得精疲力竭。 這一件秘事突如其來,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足以將她靈魂深處所有支撐她至今的一切盡數打滅,一把捏碎。 這一縷孤魂,為父兄,為舊部,為愛人,頑強地撐至今日,已是強弩之末。 她緩緩闔上眼,感到身體和一顆心再沒了支撐,晃動一下,如飛絮落花一般墜落下去。 “沈十一!”春山桃樹劇烈地搖晃一下,燭火倏然一滅。 一聲低吼,撕心裂肺,震天動地。 一夜大雨滂沱,敬山道人趙羨冒雨前來,命人帶著錦布包裹的人形軀體。 自嶗山下山回到朔州便開始著手,集畢生之所學,所成這一副精妙無比的rou身。 趙羨趕到韜廣寺的時候,一眼看到地上的顧大將軍,一時愣在原地。 男人雙膝跪在佛前,幾夜不曾合眼。 即便殿內點滿了犀角蠟燭,萬千華光,亮如白晝,可他所處的陰影是如此濃烈,雙眸沉入一片血紅,猶如修羅鬼域最深處的惡鬼。 “求你,救救她?!?/br> “救救我妻子?!?/br> 這是多么詭異的景象。 殺伐無盡的惡鬼匍匐在空洞的造像面前,試圖祈求虛妄的神佛垂憐。 “貴人本就陰壽將盡,加之做鬼太久,戾氣深重,今日更是忽然大盛……” 趙羨看了一眼犀角蠟燭都照不出的魂魄,面色凝重如霜。 “我只能姑且一試,為她重塑rou身,以貯魂魄?!?/br> “成與不成,全看天意?!?/br> 第77章 殺心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 云州沒有道觀, 敬山道人趙羨在荒廢的韜廣寺閉關三日。 始終未將魂魄與rou身相融。沈今鸞的魂魄如同長睡昏迷,三日毫無知覺。 趙羨一開始還有幾分勝算,道他所塑的rou身與她本身一模一樣, 分毫不差。 第二日開始面露難色,直到最后面如死灰。 韜廣寺的偏殿里,經幡嘩嘩作響,長明燈火煌煌照下。 陰風連綿不絕, 吹動燭火, 幽影里的那道人影長跪佛前, 紋絲不動。 顧將軍從前不信神佛。 他少時,曾有得道高僧以長命符相贈, 告訴他,他們這種入了行伍,殺伐深重之人, 需有神佛的東西拴著心魂, 才不至于墜入惡鬼道。 他卻推拒,只因他此生已有一人將他拴在人間,不失不忘。 此一人, 勝過諸天神佛。 雨聲里, 顧昔潮將沾染無盡殺戮的佩刀折斷于前, 闔眼, 雙手合十, 一次又一次向聳立的佛像跪拜下去: “弟子此生殺業無數,若我有一份功德,便將這功德予她。若我沒有半分功德, 便將我的壽數予她,陽壽陰壽, 盡數都拿去罷……” 他這一生如亙古長夜,好不容易娶得心上人,終于看到一次天光。 卻發現,這天光不過稍縱即逝的幻象。 他曾在心底嘲笑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愿相信她早已死去的事實。 可他又何嘗不是。 早知魂魄本就如夢幻泡影,不入輪回,總會消散,可他還想求天意憐憫。 偏殿的門“嘎吱”一聲響了。 駱雄進來,看到滿殿數百支犀角蠟燭,熊熊燃燒,照出漫天神佛慈悲又漠然的法相。 地上盡是散落的佛經。 將軍字如其人,剛勁有力,是少時嚴苦修習的筆法,在佛經的黃麻紙上,雋永如絕望詩句。 他數日不飲不食,不眠不休,身體僵直,面容猙獰,眼里的血絲如同蛛絲密布,不似活人,毫無生氣。 還在不斷地抄寫佛經。 那道人修得道法,他再拜佛陀,甚至,若是九殿閻羅有一絲用,他都會去求。 趙羨看不下去,一同跪下,小聲勸道: “將軍,你休息一會兒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