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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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出記憶里烏發束冠,端方君子的模樣,不見當年冠蓋滿京華的遺跡。 “我找了你十五年?!?/br> 顧昔潮目光冷寂,看著馬上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整整十五年?!?/br> 他輕嘆一聲,四面的火光在他眸子里閃動。 昔年至親反目,摯友決裂,日夜煎熬,滿手血腥,如受業火焚燒之苦,他不曾放棄。 背棄所有,遠走北疆,不計生死,費盡心力,即便一無所獲,一身傷病,亦未曾有過一日敢有懈怠。 十五年風霜雨雪,十五年雖生如死。 然而,在那個人活生生出現眼前的時候,全部化作泡影。 顧辭山望著他的模樣,似是一怔,而后調笑一般搖了搖頭。 風流公子變成鐵血將軍。塵滿面,鬢如霜。他倒有幾分認不出來了。 他該是一人獨享顧家無邊富貴,怎會落成這副樣子。 他漫不經心低撥動馬韁,□□水的神情里噙著一絲冰冷的嘲弄,道: “顧家與你何干,你本也不必這般辛苦?!?/br> 勒馬回身,召人道: “十五年不見,你既還當我是大哥,你我兄弟一場,本該把酒言歡。來人,拿酒來?!?/br> “咣當——” 顧昔潮一揚臂,身后的弓衛已在倏然間一把射落了那一壇遞上來的酒。 北狄兵一眾怒視之中,顧昔潮修長勁瘦的手按在刀柄,緩緩拔出了刀。 箭袖中的手臂尚在淌血,露出一角刺青,血流滴在張牙舞爪的猛獸之上,肅殺可怖。 “你不是我大哥?!?/br> 他削薄的唇抿成一道鋒銳的線,聲音平靜: “我大哥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匡扶天下的忠臣,不是你這樣貪生怕死的叛徒?!?/br> “你冒充大魏朝三品驃騎將軍,隴山顧家大郎,按律當斬首示眾?!?/br> “你,自戕吧?!?/br> 密密麻麻的北狄兵,紛紛拔刀相向,劍拔弩張。 顧辭山似是早有所料,俊美的面容陡生一股陰森戾氣。 “自戕?” 他短促低啞地笑了一聲。 “讓我自戕,你晚了十五年?!?/br> 顧辭山于馬上微微揚起頭,遠眺的目光悠長而淡漠地,像是回望十五年前,那硝煙烽火的慘敗。 “當年,我領兵馳援沈楔,孤軍深陷敵陣,烽火燃盡,隴山衛卻無人來援。我沒有自戕?!?/br> “身為主將,被俘被囚,眼見部下受盡折辱,面無全非,死不瞑目。我沒有自戕?!?/br> “每逢舊傷發作,藥石罔效,痛不欲生,我便要想起那本是我治下的隴山衛,是顧家的親兵,卻放任我和沈楔死在敵軍萬箭之下,任人宰割。我恨意入骨,再也不欲自戕?!?/br> “一面是烈火,一面是流矢,一面是已死將士的尸首,一面是萬丈深淵,你在中間,眾叛親離,孤立無援,絕望等死的煎熬……” “阿弟,此等滋味,你可曾體會?” 顧昔潮眉峰稍動,面無表情: “所以,你就投了北狄?!?/br> “為了茍且偷生,你殺了沈霆川,還向敵軍獻城?” 大風狂涌而起,馬上的顧辭山沉滯了足有一刻,終是低頭笑道: “沈霆川,愚不可及,兵力懸殊之下,還妄想守住云州?!?/br> 他雙眸騰起看不見的血色,面上淡淡地道: “他的頭顱,是我的投名狀?!?/br> 向北狄投降的戰俘,必先斬殺同袍。秦昭,賀毅,所有活下來的北疆軍都曾殺過同袍。 而顧辭山的投名狀,是昔日摯友沈霆川的頭顱。 “云州,是我的聘禮?!?/br> “我半生效忠顧家,顧家卻棄我不顧。幸得公主救我危難,下嫁于我。云州本就孤木難支,我略施小計,以云州為聘,贈我新婚妻子?!?/br> 萬眾矚目之下,他寬大的手掌一把扣住了身旁鐵勒鳶的手,周遭響起北狄兵的歡呼。 被北狄兵牢牢扣住的秦昭和賀毅,聽見他所言,目眥欲裂。 他們的雙手深深掐在泥地里,一下一下錘起泥浪,發出慘絕的嗚咽聲。 秦昭咬牙,一手暗暗地摸到了腳踝處的利器,蓄勢待發。 而沈今鸞只是靜靜地聽著,面容沉寂,長睫掩落的目光,刺如尖刀。 她已全然冷靜下來,神思從未有一刻如此刻這般清明。 心頭唯有一念,決不能讓顧辭山死在此時,此地。 她緩緩地望向前面一步之遙的顧昔潮。 男人握刀的手臂鮮血染透,微微發顫,不知方才在軍營殺了多少人才趕來此地。 他疾步上前,忽然提聲,一字一句地道: “你這般憎恨顧家,當年背叛你的顧家人,顧四叔五叔,顧六郎七郎,我都一一殺盡了。你的仇,我算是也替你報了。你若還恨顧家,當初就該活著回來,連我也一起殺了……” 話音收束,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眸光冷冽如霜,刺骨如冰: “但你投了敵,那今日該死的人,就是你?!?/br> 遠山間轟隆的雷聲震得天地一動。 “九郎,你要弒兄?” 顧辭山白袍烈烈,紋絲不動,笑容依舊溫和。 “這十五年,阿弟倒是長進不少?!?/br> “先是聲東擊西,盜走了韜廣寺的尸骨,也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還趁機縊死了可汗?!?/br> “現在想來,你前幾日以隴山衛舊部的性命為餌,就是想將我引出現?!?/br> “這些兵法,都是我當初教授于你的。你這些年學有精進,大哥甚是欣慰?!?/br> “今日這一出調虎離山,更是精妙,”他虛了虛眼,笑道,“看來,是真想殺了我嗎?” 顧昔潮沒有說話,掌心握緊了刀。 “大哥,我從未忘卻當初在顧家蒙你養育照料。忠孝禮義,射術刀法,皆是你親手所授,我,沒齒不忘?!?/br> “但今日你背棄顧家,投敵叛國,卻不肯自戕謝罪,那便只能我來動手?!?/br> 他淡淡地道: “誅殺至親,取人頭顱。十五年前我就做過了?!?/br> 顧辭山悠悠一笑道: “可惜,我不是你刀下那些顧家的蠢貨。要殺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br> “夫君,我來助你?!?/br> “我軍兵力是他們的兩倍,今日正好甕中捉鱉,將大魏軍一網打盡?!?/br> 鐵勒鳶已恢復了氣力,勃然而起,長鞭一揚,正要勒令甲兵出擊,一只手按住了她抬起的長鞭。 顧辭山容色平淡,瞥了一眼對面的軍隊,大聲道: “既是我的家事,何須興師動眾?” 見妻子蹙眉不解,顧辭山在她耳邊輕聲道: “公主應以大事為重。今日在此與大魏人消耗兵力,來日怎敵其他王子攻勢?更何況,若是你那幾位哥哥知曉牙帳兵亂,明日便舉兵前來偷襲,到頭來不過兩敗俱傷。你我大計,便是功虧一簣?!?/br> “且我這個弟弟,陰術詭計頗多,我怕此地另有伏兵,我們不可輕舉妄動?!?/br> “還是夫君思慮周全?!辫F勒鳶恍然,點點了頭,又望向馬上的丈夫,面露猶疑,“可是,你……” “只能請夫人代勞了?!鳖欈o山幽幽地道。 另一頭,沈今鸞魂魄無法現形,拖著魂體朝顧昔潮疾步飄過去,勸道: “兵法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帶兵方與飛鴟營一戰,傷亡不在少數。加之今日大魏軍見到此人,士氣低落,優勢不在我。我們不可冒進,來日再徐徐圖之?!?/br> 男人立著不動,青筋暴脹的手摩挲著腰刀。 沈今鸞看到他眼中不滅的殺意,拽了拽他緊繃的胳膊,幾滴血淌落她透明的袖邊。 她神色一緊,攔在他身前,道: “元泓的調兵口諭未至,我們尚無與北狄軍一戰之力。今日敵眾我寡,時機未到,何必為了一時憤恨,消耗兵力在此地?!?/br> “就算你拼盡全力殺了他,只不過xiele心頭之恨,到頭來兵力折損,損失慘重,又能如何?” “顧九,你可別忘了,我們志在云州,一切,是為了要奪回云州的?!?/br> 那邊廂,已傳來顧辭山的高呼: “生死局?!?/br> “阿弟,你敢不敢?” 人潮涌動,唏噓一片。他語氣淡然,在場之人屏息凝神,卻倒吸一口涼氣。 生死局,是北疆的規矩。兩人對戰,生死自負。勝者生,敗者死。敗者生死由勝者而定。 無論生死,恩怨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