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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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在云州有一處宅院棲身,也倒是不足為奇。沈今鸞心道,可這十余排的靈位又是怎么回事? 方才莽機說,邑都常來云州為顧昔潮上香。再瞧著這供桌上終年不散的香火,后面山巒一般起伏的靈位……此地,該不會是顧氏的祠堂吧? “我在此地供奉先人。娘娘下回最好不要擅入?!?/br> 顧昔潮聲色極冷,這是下逐客令了。 她轉過頭“呸呸”兩聲。沈氏和顧氏勢不兩立,她方才魂魄差點碰到了顧氏列祖列宗的香火,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了。 外頭宅院的門卻在這時候又開了。 莽機等人登時站起來,拔刀戒備,卻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叟從門外探出了頭進來。 一見到顧昔潮,那老叟揉了揉眼,驚喜地道: “小將軍,你回來了?” 沈今鸞微微一怔,莫名其妙。 小將軍?她嘲諷一笑。 顧昔潮是什么人?就算已不是位高權重,手握精兵的柱國大將軍,哪怕為她所害,貶至北疆,也該是統轄三州諸軍事的大將,誰人見了不稱一聲“顧大將軍”。 如今他早已不似少時,還生了白發??蛇@老叟老眼昏花,竟喚他“小將軍”? 沈今鸞收了笑,再望向顧昔潮,卻見他神色毫無異樣,只是微微頷首,應了下來: “這是我的人?!?/br> 戒備的羌人們松了一口氣,放下了刀。 那叫門的老叟好像已和顧昔潮相識許多年了,一進門就抓著他的手,與他寒暄。 “一年未歸,徐老別來無恙?!鳖櫸舫钡?。 那名被喚作徐老的老叟朝他回禮道: “我這身老骨頭,守著這院子,定不負小將軍所托?!?/br> 就這破院還需要人打理么,看來真是顧氏的祠堂。 顧昔潮面色沉郁,引徐老入內,問道: “徐老,這一年云州如何?” 徐老面色沉了下來,搖搖頭,道: “還是老樣子。北狄人就是強盜,什么都要搶走……當年,家家縞素,男丁戰中幾都死絕了,女的,這幾年活下來的,也都一個個被擄去了牙帳……” “北狄可汗殘暴得真不是人啊,聽說要喝女子的血強身健體。那些被帶去的女子,再也沒回來過……” 徐老一聲聲訴說,凹陷的眼眶里擠滿了淚水。沈今鸞聽著,銀牙咬碎,眼眶酸脹,想要抬手抹眼淚,手指只是穿過了魂體。 才想起,做了鬼了,她連為這座城悼念都沒有資格。 徐老絮絮叨叨,放下兩壺麻線吊著的酒,搓了搓凍紅手,擦了擦皺紋里的老淚,笑得滿臉溝壑,道: “一年沒見了,不說這些喪氣話了。大家都活著就好。我沒什么好東西招待將軍,正好有兩壇十年的桃山釀,可與將軍共飲?!?/br> 聽到桃山釀這個名字,沈今鸞的魂魄一動,回過神來,直勾勾地盯著那酒壺。 桃山釀,需要漫山遍野的桃花在全盛時采摘下,埋入桃林底下至少三年才可釀成,故名“桃山釀”。她幼時,北疆每家每戶都會煉制此酒,每逢佳節,或是嫁女兒了就將藏酒開封,滿城皆是酒香。 陳年的桃山釀,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好酒。 想到那入口的滋味,沈今鸞喉頭哽住,咽了咽口水。 顧昔潮看了一眼酒壇,緩緩搖了搖頭,拒絕了。 徐老嘆氣道: “這么多年,你還是如此。真可惜我這上好的桃山釀了?!?/br> 沈今鸞哼了一聲,撇了撇嘴。她忍不住拿出皇后的威儀來,冷冷道: “顧將軍,這是瞧不起我們北疆的桃山釀?” 語罷,還用力拍了拍供桌桌板。 桌板自是紋絲不動。顧昔潮薄唇微動,輕聲道: “我此來云州,身負秘事,恐酒后失言?!?/br> 像是對著徐老說的,又像是解釋給她聽的。 徐老從布腰帶里取出旱煙抽了一口,干枯的手指微微顫抖,忽又想到了什么,正襟危坐道: “小將軍每回冒死前來,定是有要事了。這一回是?” 顧昔潮輕叩案幾,低聲問道: “那位明河公主,你了解多少?” “哦,你說的是今日生辰的這位?”徐老花白的眉頭皺了起來,搖頭直嘆: “這明河公主可是北狄可汗極為寵愛的女兒。她一個女子,統領了北狄最強的一支騎兵隊,連幾位王子都不如她。當年,踏平云州的北狄軍中,就有她帶的兵……自此,我們云州的漢人,就淪為奴隸了?!?/br> 徐老昏白的眼閃過一絲痛色,指了指墻外,道: “今日是她生辰,周邊所有部落都來為她賀壽,牙帳里十分熱鬧?!?/br> 他目色倉皇,看著顧昔潮一身羌人裝扮,又指了指院子中烤火休憩的莽機等人,道: “雖然,這幾年她待我們漢人還算寬厚,曾經在可汗刀下,救過我們不少人。但是你們今天可別去觸她霉頭,聽聞,她最是厭惡羌人?!?/br> 怪不得,城門口幾個北狄兵要攔住他們進城,原來光是因為這位公主的好惡,可汗可以枉顧羌人一族的內亂。 這位明河公主,還真是可汗的寵兒。 顧昔潮略一沉吟,問道: “你說,今日公主生辰,所有部落都來牙帳拜見可汗和公主?” 徐老捋了捋胡子,道: “不錯。公主生辰壽宴,今夜牙帳設下了重兵,但羌人是不可入內的,去了被人發現,恐怕是有去無回啊……” 莽機他們聽見了,握緊了刀,倚著門長嘆一聲道: “我們羌族在云州,連狗都不如。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讓那公主厭惡……” 沉默片刻,顧昔潮眸光忽掠過一絲光,出聲道: “要去面見可汗,必是今夜?!?/br> “確是今夜?!?nbsp;沈今鸞望著他,心領神會,點頭道,“唯有在百余部落面前,拋出羌王頭顱,以平叛之功向可汗求賞,才有可能見到尸骨?!?/br> 可汗得知羌王叛亂,為了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必將重賞功臣。顧昔潮這時候提出尸骨的要求,是最好的時機。 眾目睽睽之下,北狄可汗即便不愿,亦不可失信于人。 如此機會,真乃千載難逢。 莽機一愣,猶疑道: “可是這明河公主厭惡羌人,我們根本接近不了牙帳。若是以漢人的身份,還沒接近牙帳,早已被北狄人戳穿殺死了?!?/br> 進退兩難之時,徐老白眉舒展,忽道: “你們一定要今夜入牙帳為公主祝壽,我倒是有一個法子?!?/br> 他指著帶來的兩壇酒,捋了捋胡須,笑道: “你有所不知,這明河公主素愛豪飲,最喜云州的桃山釀,曾千金遍求北疆。十年醇的桃山釀如今已十分稀有,公主或會允你入牙帳,可以一試……” 沒想到顧昔潮手下隨隨便便一個老頭,都能將這牙帳,還有北狄可汗身邊之人打探得一清二楚,出此妙計。他這十年探查云州,并非是虛度。 沈今鸞眉頭輕蹙,喃喃道: “這北狄公主還真是奇怪。不像尋常北狄人一般敵視漢人,還喜歡喝云州漢人才能釀出的桃山釀?!?/br> 她不以為意地輕笑一聲。 北狄人還真沒見過世面,她還喝過二十年的桃山釀,十年的算什么稀有。 “小將軍這就要走了?今日不上香嗎?”徐老見顧昔潮離開,追了出來。 “此地就有勞徐老了?!鳖櫸舫毙南乱欢?,拎起桌上的兩壇桃山釀,提步離開,鬼魂緊隨其后。 “小將軍留步?!毙炖嫌窒氲搅耸裁?,猶豫地道,“我不知,這桃山釀的味道對不對……” 眾人莫名,徐老仰頭望天,長嘆一聲道: “我不是云州人,這桃山釀我是用人家的配方釀得,那家人早已不在了……我也不知這酒的味道是不是還是當初的樣子。若是味道不對,戲弄公主可是大罪啊?!?/br> “我去找個漢人來問問不就知道了……”莽機一拍胸脯,自告奮勇正要出門。 “不必了?!薄安槐亓??!?/br> 一人一鬼同時出聲。徐老只搖頭不語。 “十五年了,云州會釀桃山釀的漢人都已死絕了?!?/br> 顧昔潮沉默,而沈今鸞怔在原地,心頭酸澀再也止不住。 從前年年可見的桃山釀,因為會釀的人都死絕了,才變得如此稀有。 徐老走過去,對著目色沉沉的顧昔潮,道: “我知你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這一去牙帳,這壇酒事關乎你們那么多人的性命,我怕拖累了你們啊……” 羌人們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真正的桃山釀是什么味兒的。 顧昔潮無言,在雪風里翻飛的氅衣卻被一雙透明的手微微扯住了: “我來?!?/br> “這壇桃山釀至關重要,不可有任何差池?!鄙蚪覃[望著他,聲音很沉,“你燒給我,我能分辨?!?/br> 她是如今的云州城里,唯一生在云州的鬼。 …… 十五年從不飲酒的將軍打開了酒壇,而后,將一壇桃山釀緩緩灑在了火堆之中。 第一口桃山釀入喉,酒水酸中帶辣,嗆得她喉頭一緊。沈今鸞的視線霎時模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