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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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羅輝說著,笑了起來,笑容中充滿了無奈和凄苦。 “六爺,這么多年來,我經常做噩夢,夢到那些女人和孩子,我原以為她們都是罪有應得,誰讓她們跟政府作對來著?誰讓她們死活不肯向政府低頭認罪來著?可是,從小日本進來之后,我逐漸弄明白了,咱們這個國家太羸弱了,弱的讓人家想怎么欺負就怎么欺負,為啥會這么弱……” 葉途飛喝了口酒,接道:“軍閥割據,各自為政,高層腐敗,只求自保,把個人利益凌駕于國家利益之上,國無戰力,民不聊生,怎能不弱?” 張羅輝嘆道:“是??!這樣的國家怎么能不受欺負?這段日子,軍師教了我很多,他跟我講了國共兩黨的故事,講了412,也講了國父孫中山的主張。六爺,你知道嗎?我知道的越多,心里的負罪感就越重,我曾經想過,把這條命還給共產黨,以求謝罪。但是,現在小日本還沒有被趕出中國,我這條命還想留著。所以啊,六爺,我灰騾子不能再追隨你了,你就放我走吧。等我走了之后,你告訴那個特派員,就說我張羅輝等中國勝利的那一天要是還能活著,一定會負荊請罪,要殺要剮,任由他處置?!?/br> 葉途飛閉上了眼。 他需要思考,他需要想清楚張羅輝是不是只有離開二郎山這一條道路。 胡小舟剛見到張羅輝的時候也是明顯的愣了一下,這說明胡小舟對張羅輝還是有印象的,即便當時沒能想起來往事,相信胡小舟一定不會忘記了這個曾經親手殺死自己親人的兇手。 那么,胡小舟會怎么對待張羅輝呢? 看在對小日本的同仇敵愾上呵呵一笑而了之?葉途飛不相信胡小舟有那種氣度。 看在部隊收編整訓的大局而放過張羅輝一碼?葉途飛覺得有這種可能性,但將來會如何卻無法斷定。 思前想后,葉途飛還是覺得沒底。 倒過來想呢?比如為了張羅輝而放棄共產黨的收編?葉途飛暗自搖頭,這么做,損害的是更多兄弟的前程,以張羅輝的個性,也是斷然不會接受。 只有走為上了! 葉途飛嘆了口氣,睜開了眼:“灰騾子,想好去哪兒嗎?” 張羅輝黯然道:“我想改個名字投奔國軍!” 葉途飛苦笑兩聲,道:“我知道你是要投奔國軍,難不成你還打算放下槍回老家種地不成?我的意思是問你想好投奔哪只部隊了嗎?” 張羅輝沒作聲,默默地搖了搖頭。 葉途飛道:“韓鴻勛那邊如何?我可以跟他打個招呼,你過去了,至少能干個營長?!?/br> 張羅輝還是搖頭:“六爺,我張羅輝當了小一年的皇協軍,又跟你在二郎山做了一多年的山大王,就這么明睜大眼的回國軍當營長?那不是給人家添麻煩嗎?” 葉途飛想了想,覺得張羅輝的考慮也確實有道理。若是韓鴻勛那邊對張羅輝不熟悉,那么張羅輝換個名字還能呆下去,可是,韓鴻勛那邊熟悉張羅輝的人太多了,想瞞都瞞不住。 “要不然你去湖南找伍志堅?他是薛將軍座下的大紅人,也是我的磕頭拜把弟兄,你去找他,他肯定能給你安排妥當?!?/br> 張羅輝依舊搖頭:“不行的,六爺,真的不能找關系托熟人,找誰都是給人家添麻煩。我想好了,今后不當官,就做個扛槍吃飯的大頭兵,只要能上戰場打小日本,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葉途飛拍了拍張羅輝的肩,道:“兄弟,是我葉途飛對不住你??!” 張羅輝的眼睛又紅了,他仰起臉看著葉途飛,顫聲道:“六爺,你可不能這么說話,沒有你,我灰騾子活不到今天,沒有你,我灰騾子也沒有今天這一身的本事?!?/br> 葉途飛笑了,盡管笑容中多數都是苦澀,但那畢竟還是笑容。 “別叫我六爺了,叫我一聲兄弟吧,你比我還年長兩歲,我該叫你一聲哥哥才是?!?/br> 張羅輝的眼淚終于止不住了,再一次淚流滿面:“六爺,謝謝你,謝謝你一直把我當兄弟!六爺,喝了這碗酒,灰騾子就要走了,不管將來發生了什么,我灰騾子永遠都是你的兄弟!” 葉途飛這才注意到張羅輝過來喝酒的時候還拎著一個小包袱。 “我送送你……”葉途飛的聲音也哽咽了,似乎腹中有著千言萬語,但到了口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羅輝也沒有推辭,跟在葉途飛身旁,沿著山間小路向山谷通道走去。 一路上,二人均是無語。 到了山谷通道的哨卡,葉途飛只是跟哨卡的弟兄打了個招呼,說張羅輝有重要任務需要連夜出發,哨卡弟兄還跟張羅輝開了個玩笑,要張羅輝執行完任務回來的時候,給弟兄們帶點好吃的。 出了哨卡,葉途飛似乎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張羅輝熬不住了,開了口:“六爺,就送到這兒吧!” 葉途飛不語,繼續向前走。 走出了約莫五里多路,葉途飛終于停了下來。 “不管去了哪兒,記得給家里帶個信回來,你得讓我知道你在哪,聽清楚了沒有?” 一個家字,又惹得張羅輝淚如雨下。 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可是,一個連死都不怕的張羅輝一晚上流了三次淚,每一次淚流,張羅輝都是心如刀割。他舍不得弟兄們,舍不得這個像家一樣溫暖的二郎山。 葉途飛張開了雙臂,將抽噎著的張羅輝擁抱在懷中。 “灰騾子,放心去吧!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鄧有福他們留在二郎山不會有虧吃的?!?/br> 張羅輝終于止住了抽噎,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六爺,我走了,我記下了你的叮囑,不管到了哪兒,都會給家里捎個信的!” 葉途飛笑了,從懷里取出了一個小布袋,塞到了張羅輝的手中。 “窮家富路!灰騾子,別虧待了自己,路上要是經過大鎮子,就找個姑娘過上一夜,省得哪天死在了戰場上再后悔這一輩子連個女人都沒碰過?!?/br> 張羅輝也笑了,收好了葉途飛塞過來的錢袋子,道:“別光說我,你也是一樣!不管是歐陽雪萍還是蘇月,你成親的那天,別忘了在酒桌上給我留個位子?!?/br> 葉途飛伸出手掌,和張羅輝對擊了一下,然后轉身向回走去。 張羅輝站在原地,目送著葉途飛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語,神情充滿了惆悵。 葉途飛一路往回走,沒有回頭再看一眼。不是他心硬,而是他不敢,他怕只要自己一回頭,就會落淚。 回到營地,睡了個囫圇覺,第二天一早,葉途飛先找到了彭友明。 “彭書記,在宣布決定前,我得先給你匯報一件事情?!?/br> 彭友明正在洗臉刷牙,聽到葉途飛的口吻極為嚴肅,連忙停了下來,道:“哦,什么事情?這么著急?” “張羅輝走了,是我連夜送他走的!” 彭友明一怔,道:“為什么?他為什么要走?哦,是不是他反對你的決定?” 葉途飛搖了搖頭,道:“不是!我的任何決定,張羅輝都會無條件支持!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 正說著,胡小舟走了過來,葉途飛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話咽回了肚子里。 胡小舟顯得興致很高昂,一過來就大著嗓門嚷道:“老彭??!這二郎山還真是個風水寶地??!我今早上走了一圈,呵呵,還真是一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哦,小葉啊,你過來了?!?/br> 彭友明的心思還在葉途飛所說的張羅輝身上,因此只是簡單跟胡小舟點了點頭,便繼續追問葉途飛:“葉老弟,你剛才的話沒說完呢,為什么你說這一次不一樣呢?” 葉途飛顯然不想在胡小舟面前提及此事,于是他裝著沒聽到彭友明的問話,跟胡小舟聊了起來:“特派員,看來你確實是個打仗的行家里手啊,一眼就看出咱們這個二郎山的戰略要點來了。特派員,不知道你有沒有去鳳凰頂看一看?” 胡小舟笑著說道:“我哪來得及?我只是研究了一下地圖,然后圍著兵營這一塊走了一圈而已?!?/br> 葉途飛馬上接著道:“先吃早飯,吃過早飯之后,我帶你四處走走,說實話,我還真迫切希望像你這樣的行家里手給些指點呢!” 胡小舟還想接著說些什么,可是一旁的彭友明卻極為嚴肅地打斷了胡小舟?!澳銈儍蓚€等一會再聊也不遲,特派員,現在有個很重要的情況,我們必須要先搞清楚原因。葉途飛,把你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出來!” 胡小舟小聲問道:“彭書記,出什么事情了?” 彭友明指了指葉途飛,道:“你還是聽葉途飛自己說吧!” 葉途飛愣了愣,心想,又能怎么著!我就把事情擺在桌面上說出來,管他什么特派員不特派員的,他又能怎么著我二郎山了?大不了一拍兩散就是! “好吧,那我就說了!張羅輝走了,特派員,彭書記,張羅輝在二郎山是我的左膀右臂,因為特派員的到來,他不得不走,而且,走之前把事情的原原委委都告訴了我,是我,連夜把張羅輝送出的二郎山?!?/br> 胡小舟卻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顯得很懊喪很后悔,敲著自己的腦門,嘆道:“這事不怪小葉,也不怪張羅輝,要怪就只能怪我,是我把這件事給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