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她說剛才在出租車上司機開的不那么穩,溫度高,又很悶。 “以后叫張琦送你?!?/br> 張琦是張達的侄子,叔侄一直為翟家工作。 扣到中間,指骨擦過衣料,沈名姝微覺發癢,她接替這工作,扣上胸口上最后一顆?!安挥??!?/br> 翟洵低眉問:“怕人瞧見你跟我扯上關系?” 聽不出什么態度。 這種問題只要提起來,他們之間的氣氛就不自覺緊繃。 沈名姝說:“不是說好的嗎?”他們的事不用讓別人知道。 “總不能又像上次一樣,又是人盡皆知,然后說我沈名姝不知好歹,一次兩次貼上你,連臉都不要了?!?/br> 翟洵蹙起眉,他不喜歡這話,凍紅的手去抬沈名姝下巴:“誰敢說?” “總有人?!鄙蛎ь^,光線暗,她習慣性微瞇起眼:“你從來不用擔心別人議論,因為沒有人敢議論,可我不想聽了。翟洵,我不想聽了?!彼恼Z氣竟如此鏗鏘有力。 翟洵沉著臉,緘默片刻:“你從沒跟我說過?!?/br> 他從來不知道沈名姝在背后聽過這些混賬話。 沈名姝吸口氣,有些事說出來是她矯情,翟洵是不會明白這些的。 她看著翟洵:“我只是一個在翟家寄住的人,我沒有資格那么高調,時時刻刻,件件樁樁的委屈都靠你來撐腰?!?/br> 翟洵下顎線繃緊:“你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會護你?沈名姝,我什么時候不護著你?” 沈名姝輕聲說:“我當然知道你會護我,只是你也讓我知道……” 幾滴冰雨飄下來,落在沈名姝的眼上,霎時熔化成一點短暫的星辰,就如同這世上美好的期望,都是短暫的。 冷會讓人一下清醒,徹頭徹尾地清醒。 只是你也讓我知道——你不會一輩子護著我。 … “四哥,你每天和沈名姝成雙成對進出,這是真好上了吧?” “小沈在翟家這么多年對四哥確實是沒得說,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就是出身差了,可惜結婚不太合適?!?/br> “結婚怎么不合適?四哥喜歡就行?!?/br> “我媽說生日那天,瞧著翟老爺子對周家那孫女還挺滿意的?!?/br> “那四哥就要苦惱了,一個是身邊養了多年的寶貝,一個是老爺子看中的世家女?!?/br> “我猜猜——四哥,你對沈名姝那么好,得把人娶了吧?” 隔了好一會兒,偌大的客廳里,響起年輕男人清淡地回應:“誰說我要娶她?” … “知道什么?” 翟洵凝著她泛紅的眼,他抓住她的手腕。 沈名姝吸進冷氣,喉嚨里涼得發疼,她道:“很冷,上去吧?!?/br> 一路到電梯也是無話,模糊的電梯鏡面,折出二人沉默的影子,手機的震動在電梯里持續著。 沈名姝余光幾次沒入男人的身影,她按捺著不去看,她知道,翟洵在看她。 上樓,開門。 翟洵看了眼腳邊的一次性拖鞋,直接換上,他在沙發坐下,去接震了半天的手機。 現在還不到五點,沈名姝中午沒怎么吃,現下有點餓,她回頭想問,聽見男人接電話的聲音。 “明天沒時間?!?/br> “五號?!?/br> “知道了?!?/br> 都是極其簡短的回答,但從語氣緩和程度聽來,不是平日那些人。很短暫地結束了電話,沈名姝把一袋水餃拿出來,默了默,問:“我煮水餃,你吃嗎?” 翟洵轉頭,靜靜看著沈名姝,那是一種沈名姝很難解讀的眼神。 見人點頭,沈名姝便接水燒水,速食水餃沒費多少時間,鋪著莫蘭迪色桌布的餐桌上擺著兩盤水餃和蘸碟。 翟洵垂眸,他算不清自己都有多久沒吃過這東西了。 沈名姝其實也很少吃速食,外賣幾乎不點,今天情況特殊,正好冰箱里也沒什么菜,便這么將就了。 兩個人都沒吃幾個,沈名姝打算剩下的用保鮮膜包上放冰箱。 翟洵看著她的動作:“還留著做什么?” 沈名姝說:“早上做煎餃?!?/br> “你在那兒也吃這些?”他說這話時身上的郁氣微重。 “這個沒什么不好?!鄙蛎f:“你不是也吃過?!?/br> 翟洵聞言,盯著沈名姝沉默下來。 沈名姝當然察覺到什么,其實她說完也后悔,錯開那視線,轉身到廚房,記憶里便浮現這樣一段畫面—— 那時候沈名姝到翟家一年,翟洵勉強沒那么抗拒她的存在了。 南方的七月,梅雨季橫行的日子,一大早就聽說翟洵去了醫院,外頭雖是陰雨綿綿,但這一天對她而言顯然是個輕松愉快的周日。 早起在廳內幫忙收拾,磨洋工似的度過整個上午,因為起得太早犯了困一覺睡到一點,阿姨們看沈名姝睡得香,沒把她喊起來,還給她留了飯,但她想到自己早上煮的水餃沒吃完,干脆熱油簡單煎了幾個水餃。 翟洵是突然回來的,沒走正門。 沈名姝當時就坐在偏廳連接后院的臺階上,頭頂是玻璃,還有少許水珠在上頭斑駁停留。 她手里捧著一盤煎餃,嘴里正咬著一只,哼著歡快的歌,然后一抬眼對上翟洵堪稱充滿殺氣的臉,她直接愣住。 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沈名姝反應奇快地站起身,咬斷煎餃,嚼都沒嚼直接咽下,臉都快笑僵了:“你回來啦?吃過飯了嗎?” 廢話,這都一點了,肯定是吃過了。她只是沒話找話,打破當下的尷尬和窘迫,往日翟洵在的時候,她也沒這么隨意,沒想到稍一放縱就被抓到正形。 沈名姝很緊張,因為他的心情很差,連跟在他身后的鐘平都對她暗自搖了搖頭。 胃里的幾只煎餃也變得難以消化,一陣又一陣脹得想打嗝。 ‘嗝——’ 哦,不是想,是她已經打出聲來了。 沈名姝:“……” 全場寂靜,只有后院幾縷沉悶的風友好地吹過來,安撫她*已經死了的心。 沈名姝看見翟洵快要掐死她的表情,怯怯抿住嘴,她想,她這次肯定是要完了,一年時間早早過去,李月沒有一點要接她的意思,翟洵會不會趁著這個機會直接把她趕走? 她真的要完了。 少年語氣沉暗,眉眼陰霾:“心情不錯?吃得很飽?是嗎?” “……不好,不飽?!彼ⅠR回答說。 翟洵冷冰冰凝著她,輪椅不斷地靠近,雖然已經在翟家住了一年,但面對翟洵這個喜怒無常,陰翳難懂的少年,沈名姝內心還是怕的。 不斷靠近的輪椅,讓沈名姝想起前車之鑒,腳背的痛感仿佛至今還能感覺到,她惜命地往旁邊避了避,雙腳收得死死的,比軍姿還標準。就在她準備好迎接翟洵那雷霆之怒時,少年與輪椅從她身邊越過。 她頓在原地,眼睛深處好像還停留著翟洵那充滿諷刺的眼神,還有些什么別的,那時候她辨別不出來,但是很熟悉。后來很久以后,她終于想到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是聽到學校里新交的好朋友在背后歡天喜地評論她沒人要后,她站在鏡子前看見的眼神。 直到晚上,翟洵都沒再出現過。 晚飯的時間早就過去,沈名姝在房間里很不定心,她出去了好幾次都沒見著人,到廚房發現廚師還沒敢下班,正與鐘平說著話。 鐘平見她走近,把她招過去…… 十幾分鐘后,她端著一碗清燉的雞湯和小份米飯上了樓。 敲門,理所當然地沒人會應答她。 她極盡所能,所有哄人的話術,幾乎都用盡了。 “翟少爺,鐘叔說你中午也沒吃飯,不吃飯會難受的,這雞湯真的特別香,不然你稍微吃一點好嗎?” “翟少爺,這雞湯可香了,我聞著都餓了?!?/br> “翟少爺,你真的不試試嗎?一點油沫都沒有,還加了蔥花,我給你特別調了一個的醬汁,你搭上嫩嫩的雞rou,一口rou一口飯一口湯……” “滾?!?/br> 沈名姝:“……” 沈名姝:“翟洵,你再不吃飯,就死啦!你死了就不能兇我了,別人也都不怕你了?!?/br> 當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哪里來的膽量呢? 說完便打起退堂鼓。 可是里面的人并沒有給她脫離戰場的準備。 門從內打開,露出那張驚為天人卻又蒼白冷漠的臉,沈名姝耳邊浮現的是鐘平的低聲交代——這幾天天氣不好,他的腿現在可能還在疼,但是他今天心情壞,不肯做理療了,你跟他多說會兒話,哄他稍微吃點也行,要是肯讓醫生來就更好了…… 不吃飯身體怎么會好呢?這是鐘平常說的一句。 往日她是不會多問的,因為鐘平警告過她,提也不要提。 她問:“今天的檢查結果是不是不太好?” 鐘平沒肯定回答,這在翟家是禁忌,他只說:“你們年紀小一點的,能有點話說,你又討喜,他看著對你兇,但你送過去的東西他說不定還能吃上兩口,我們的話他也聽不進去?!?/br> 她討喜?先不說這話是不是真的,就算討喜,也討不了翟洵的喜。沈名姝心想。 看著門內那張病態的容貌,沈名姝抿了抿唇,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剛才喊的什么。她吸口氣,用一種博弈的精神,端著東西往里走,用盡解數:“翟少爺,三口行不行?或者你嘗一口,要是不好吃,我倒立給你看?!?/br> “你剛喊我什么?” 身后是翟洵陰惻惻的聲音,如果聲音也有影子,此刻那一定是鐮刀的形狀。 她硬著頭皮轉身,笑著微微遞過去,說:“翟少爺啊,你聞聞,真的特別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