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聽著大廳里的笑聲,她坐在地上,哭累了,睡了過去。 她是被李月叫醒的,大伯母也在。 大伯母彎腰看著她,竟然慈眉善目,然后輕聲細語告訴她,翟洵來了。 客廳里的報時聲剛剛敲響,在凌晨這個時候,翟洵親自來了。 沈名姝渾渾噩噩跟著她們出來。 大門口,十七八歲的少年身上,沒有那個年紀該有的稚氣,他坐在輪椅上,渾身散發著只有那種背景才能養出的氣場。 相比之下,在他身邊彎身搭話的大伯,便顯得唯諾卑怯起來。 翟洵目光卻直直盯著沈名姝,將她從上到下過了一遍,好似在檢查什么,最后語氣冰冷問:“幾點了?我怎么跟你說的?” 偶爾沈名姝晚歸的時候,翟洵也會這樣諷她。 沈名姝抿了抿唇,她從來沒有覺得這三個字這般親切。那一瞬間的感受過于密集,她沒能回答,只感覺眼睛酸澀極了。 翟洵破天荒沒訓她,但能從他聲音里聽出一絲煩躁,他態度很差:“你打算在那兒站一晚上?” 李月可能是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身份,也可能只是認為應該,在她這個女兒離開的這一刻說點什么。 她上前喊了翟洵一聲。 翟洵的語氣更冷:“想送來就送來,想帶走就帶走,你當自己是什么人?又當翟家是什么地方?” 后來,李月說她嫌貧愛富,過了好日子,走的時候連頭也不回。 沈名姝那時候很肯定地告訴李月,是的,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因為在那個絕望的深夜,與她毫不相干的翟洵親自把她從沈家接了回去。 她很難忘記,那晚進門的一刻,院子,客廳,過廊,明亮的燈光將別墅,變成了一座發光的巨型城堡。 她生出一種錯覺,城堡的光似乎是為她而亮的。 如果問她,那些年有沒有一個瞬間,讓她曾想過永遠留在翟家。 答案是,有的。 - 飯局結束,沈名姝跟著翟洵上了車,她也沒多余的選擇,他就站在車門口等著,大衣皮鞋,板正的一身,還有那不容拒絕的目光。 上了車,沈名姝心很累,一點心情也沒有,她模模糊糊看著窗外的街景。 “冷?” 沈名姝睜眼,原來她不知不覺地在環抱手臂,她的反應遲疑了,落在翟洵眼里便是不想開口。翟洵捏著她下巴,迫使她轉過去。 “剛才你面對楊熙他們也是這態度?”他語氣中有慍怒,有著沈名姝并不理解的。 沈名姝的心口像被冷風灌入,覺得她‘厚此薄彼’態度不夠好是么?和飯局上一樣,她微微一笑,回答說:“謝謝翟總關心,不冷?!?/br> 并不像人家說勉強時的笑比哭難看,即便是偽裝做戲,沈名姝這張臉一樣漂亮。 司機張達很有眼色將空調溫度提升了些。但并不妨礙車上氣氛下沉。 沈名姝錯開對方陰沉的視線,淡聲說:“送我回新北吧?!?/br> 張達聞言從后視鏡看了眼翟洵,默默收回目光,繼續往江南區的方向開。隔了幾秒,后座再度響起沈名姝的聲音:“你答應過我?!?/br> 清淡如水的嗓音一出口后就像被凍硬了,翟洵眉宇微蹙,滿眼幽深,他嘲諷問:“你還記不記得你當初是怎么留下的?” 沈名姝心想,她當然記得,她怎么會不記得,她是李月求著把她塞進翟家的,是她自愿要留在翟家的,是她甘愿當牛作馬低聲下氣費盡心思也要求著留下來的。 她吸口氣,看他時笑了笑:“你以前不是也說過,我是白眼狼?!?/br> 當初多么想留下,如今就多么不愿回去。 翟洵握緊拳頭:“養了你十一年,你不是?” 后座和前排的隔擋早在一分鐘前升起,有限的空間里只剩下他們二人,空氣在凝固。 不知是被哪個字刺痛,沈名姝的指甲掐著手心,她下顎微抬:“所以我不是也還了嗎?那么多年,我盡心伺候得還不夠?” 翟洵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往前逼近,而后陰惻惻一笑:“沈名姝,好得很,出了趟國,確實不同了?!?/br> 他單手握住沈名姝后頸,迫使人靠近他,聲色虛實不明:“你還得清?你以為自己多值錢?” 沈名姝狠狠抓住自己的裙擺:“我不值錢,翟總又何必抓著我不放?” 翟洵胸腔起伏,硬朗的下顎繃得死緊,兇悍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 忽然,一陣急剎,沈名姝身體往前趔趄,下一秒接著被翟洵攬腰帶過去,她還未做出反應,眼底掠入男人幽沉凌厲的神情。 “那這么多年過去,你還知不知道怎么還?!” 不知何時下起雪來,落雪時不時敲打著車窗,風聲肅然蕭索,車內guntang激蕩。男人的唇像是剛燒熟的刀刃,落在身上生疼,濕潤,滾熱。她的呼吸,口腔,津液好像都不屬于自己了,四肢發麻無力。 終于是能喘口氣來,繼而肩膀發涼,隨即便被疼痛代替,她的側臉貼上車窗,感受到濃重濕寒的潮意。 沈名姝找回點理智,抬手拍在翟洵肩上,連著幾次,隨著‘啪’一聲不同于肩的聲響,周圍霎時安靜下來。 沈名姝剛打過男人側臉的指尖還在發燙。 翟洵舌尖刮了下牙,他抬起頭看向沈名姝,那目光讓沈名姝霎時想起第一次見到翟洵的樣子。她心口起伏劇烈,忽而整個人騰空了一瞬,她被翟洵抱到腿上,腿一陣涼瑟,干燥灼熱,粗糙地抓住膝蓋。 沈名姝被那粗糙磨得劇烈一抖。 翟洵青筋直跳,他伏在沈名姝耳邊,黑色針織裙高高堆在他的手腕,濕透的手指在她干燥的腿上一抹,神情沉暗,有寸譏諷:“這么快就準備好了?” 沈名姝臉頰漲紅,惱怒與身體不知名的刺-激,激得她就要反唇相譏,猛地一下,她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生理的反應太過猛烈,她四肢發麻直接撞到翟洵身上。 沈名姝抓著翟洵堅硬的手臂,她錯開臉,梗著脖子,咬牙不讓聲音發出來。翟洵看著她的樣子,攬著肩膀的手將她臉板正,看到女人潮紅的眼睛,突然心底澀然。他低頭,親了下沈名姝的眼皮,在她耳邊低語要求:“抱著我?!?/br> … 半個多小時后,汽車停在翟家別墅外。 沈名姝沒做停留直接下車,腳落地便有些控制不住的腿軟,車門還未關上,身后逼仄汽車內仿佛還有溫熱的味道撲她身上來,她惡狠狠關上車門。 翟洵隔著車身,站在門口看她,他心平氣和點了根煙,腦海里全是女人隱忍不發,最后決堤于手,抱著他,咬著他,驚慌克制顫抖難掩的神情。 熟悉的,似曾相識的畫面接踵而來,他日和今日的沈名姝在他眼底終于重合了。 他的唇有些疼,肩膀也疼,卻在沈名姝回到南城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感受到堪稱愉悅的情緒。是牽扯不休,是束縛枷鎖,也是暌違已久的解脫暢快。 他只抽了兩口,就將煙滅了,跟了上去。 沈名姝已經上了樓,開門落鎖一氣呵成,她撫著重重的心跳坐在床上,隔了好幾分鐘她才平復下來。她的身體忽冷忽熱的,耳邊忽而響起翟洵那如惡魔的低吟:“沈名姝,你還不清的?!?/br> 清洗完身體沒過多久,鐘平端來一碗燕窩羹,沈名姝在酒桌沒怎么吃,現在胃里確實需要點熱東西。 她道謝,想了想,問起屋里的衣服。 她的衣服都被那狗男人弄臟了,今天又是臨時來的,什么都沒準備。 鐘平聞言,一頓,笑說:“所有衣物都是新的,也是干凈的,你可以放心穿?!?/br> 沈名姝面上透出幾分思忖,鐘平看看她,又補充說:“你來這兒的前一天才送來的,可能有的尺寸或者款式不合適,你挑出來,我處理掉就是了?!?/br> 沈名姝在此思緒驟停。 “前一天?” “是啊,所以我也算是提前知道你回來了?!?/br> 那天晚上,翟洵帶著酒氣回來,天剛亮,這些東西就跟著送來了。 沈名姝又莫名想起那個女人,但她沒有再問鐘平這些衣服是給她準備的,還是別的什么。 她也刻意忽略了鐘平告訴他,翟洵還在樓下開視頻會議的話。 沈名姝端著碗坐到桌前,攪動著碗里的燕窩,她再抬眼去看剛才打開的衣櫥,心里其實有了數。 也許和翟洵見面的第一眼,他就已經盤算清楚,并且已有成算,他篤定,她一定會回來。 她好像只要靠近,就永遠在他手心里。 這樣的思考結論真讓人難受。 沈名姝心想。 她躺在床上,很晚了,門外始終安靜,凌至一點困意上涌,她心事沉沉地睡過去。 凌晨三點多,客廳有微弱的煙味,桌上的煙灰缸里凌亂丟著幾節煙蒂,翟洵關上電腦,捏了幾下眉心,屋里屋外都像被真空隔離似的,靜得很,他靜坐幾秒才從沙發上起來。 上樓,走到房門前停下,他側目看了眼沈名姝緊閉的房門,移步,手抬起,很快又落下。 他有些困倦地解開心口的襯衣扣,轉頭回房。 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起來,就聽見鐘平說沈名姝已經離開半小時了,翟洵的臉色一下鐵青。 這是唯恐見到他。 隔了幾日,讓人去接,又聽沈名姝說出差去了,他的氣這便是全頂到了肺上,連著許嘉衍和身邊的幾個秘書辦的人這幾天都過得小心翼翼。 辦公室內,翟洵低頭翻閱著融資的最近報告,黑色的字體印進他更黑沉的眼瞳里,他看著‘審計資料’四個字,無端皺了皺眉,而后又隔了一會兒,視線從文件錯開。 他去看桌上沉默的手機,滿臉冰冷。 - 那天聚會結束沒兩天,沈名姝就接到了楊熙秘書打來的電話,她知道是因為什么,說沒有挫敗感是假的,好再也并不多,她有這個自信能讓楊熙不后悔這個選擇。 從準備爭取合作開始,沈名姝就已經做好了設計圖,但是現在還缺少一種稀有布料,所以她需要去臨水考察,希望能找到合適又夠產量的商家,除此之外也是為著華萊做準備。 臨水城規模不算大,但因此優越的地理優勢,種蓮成為這個城市的標志。剛下過雨,天氣更為潮濕,甚至比南城還要冷一點。 沈名姝穿著厚厚的黑色羽絨服,栗色包斜挎在身上,街面隔一段路就有一家賣藕粉或絲綢面料的店鋪。 她來找的面料就是用藕絲編制而成的,叫做藕絲布,但這種布料只能手工編織,且非??简瀻煾档氖址?,當然,這也是成本高的原因。 沈名姝找了一天也沒有各方面都合適的,打車回酒店,來不及收拾就繼續在網上找配適度更高的商家。 中途李月打了個電話,她關了靜音。 等整理完第二天要走訪的地方,已經是十點多。沈名姝擰了下胳膊和脖子,終于輕松一些,她才再去看手機,發現李月的未接就有三個。 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順著來電撥回去。 那頭在幾秒后接起來,沈名姝聽見的卻不是婦人的聲音,當然也不陌生。男人讓她稍等一下:“你媽剛睡著,我叫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