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坑坑洼洼的積水路口，宣譽根據地址停在了其中一家四號鐵閘門口，而且還沒關緊門。

    宣譽不敢貿貿然進去。

    可這連個門鈴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個滿臉滄桑的阿姨從旁邊漸漸走近，帶著陌生的眼神問道：“你找誰？”

    宣醫生今天還穿著淺灰色的襯衫，下擺收緊腰帶里，顯得身段極好也很有氣質，與這里的人格格不入。

    宣譽從口袋里掏出名片，雙手遞過去：“你好，我是仁愛醫院的宣譽，請問李華是住在這里嗎？”

    阿姨接過，眼睛突然酸了一下，手臂微抖，菜籃子里的蔬果隱約顫?。骸安缓靡馑及?，李華他走了?！?/br>
    長年累月的濕氣從地面墻壁緩緩而上，侵蝕著皮膚進入五臟內府。

    宣譽手指泛冷，修長的眉眼微微擰著，昏暗中，溫度驟然下降，臉色一片冰。

    阿姨嘆了口氣，滿臉都是對生活的無奈：“不怪你們醫院的事，他是撞到了頭，診所醫生說顱內出血治不好，所以就……”

    “誰說的？！”她還沒說完，宣譽就打斷了他，“只要及時送到醫院，及時做手術，現代醫學科技發展的很完善，他活下來的幾率很大?！?/br>
    “那又怎么樣，我們連救護車都叫不起，手術費一樣能壓死一個家，他死了，他死了還算給家里……”說到后面，阿姨哽咽的無法開口了。

    幾秒時間內，宣譽深呼吸，一時無言。

    冷靜下來之后的電光火石間，宣譽想起青青給自己遞過來遺漏的名單。

    “李華去世后，你們沒有上報給居委會銷戶口嗎？”

    阿姨抹了抹眼淚，似乎不太理解為什么這樣問：“銷了啊……”

    宣譽想，社區那邊的名單出錯了。

    但他們不可能犯這么低級的錯誤。

    宣譽開始稍微覺得不對勁。

    還是說，有人故意引他過來的？

    宣復沒那個膽子，顧氓沒必要。

    那就只剩下一個了，王億。

    風園路那邊的鋼廠區，王億打算買下的，而李華住在隔兩條街的豐華路這邊，只要拐兩個彎……可能會見到不想見的人。

    宣譽走出了壓抑的環境后，緊繃的肌rou放松了，手機忽的震動，他低頭一看，是柯蒙。

    “喂……”

    “我打你幾百個電話，為什么不接？！”

    柯蒙開門見山劈頭蓋臉的直接反問，語氣急促下藏著明顯的擔心。

    “……”想起剛才那幽暗潮濕的巷口，抬頭一看都是凸出來的窗臺，都快貼合著了，中間只留著一條縫隙。

    微光從那條縫投下來，地面積水都無法反光。

    宣譽抿著蒼白的唇，淡淡的說：“剛才沒信號?！?/br>
    “……”良久沉默后，柯蒙開口，“我去接你?！?/br>
    “別來，我還沒找到病患，等我走訪一趟，你再過來?！毙u嗓音平淡的陳述“事實”。

    另一邊的柯蒙，壓抑著自身焦急的氣息，總覺得宣譽獨自一人在那邊會出事。

    “那你什么時候搞定？或者，我陪你去？”

    “你別嚇到我的病人，得了你沒事做嗎，我掛電話了?！?/br>
    柯蒙在辦公室內聽著手機的嘟嘟聲，下一秒又響亮起來。

    “小柯總，ciq的人找上門來，說是有批貨物檢驗不標準，總負責人在那邊……洽談?！?/br>
    說是洽談，其實是送進去了。

    柯蒙知道是海關凍rou檢測那事。

    “你叫江海過來?！?/br>
    “哎……我可以不過去嗎？”

    柯蒙咬著牙縫，一字一句：“你說呢？”

    小李關了手機后，生無可戀的看著旁邊臉色慘白的江海：“好自為之吧，我被你拖下水了?！?/br>
    第28章

    死水一般波瀾不起的場面，偶爾泛起的漣漪都能讓小李抖上三抖。

    柯蒙坐在旋轉椅上，交疊雙腿，英俊鋒利的眉眼微微蹙著，看著面前不太安的江海，出乎意料的平靜：“姜總被送進去了，接下來是你吧?！?/br>
    一句話，足以讓江海直接腿軟。

    柯蒙打個手勢：“我不想聽，道歉求饒的話聽多了也會膩的?！?/br>
    隨即眉頭越皺越緊，幾乎能夾死一只蚊子：“為什么換了廠商不告訴我，為什么不經過我同意，為什么不經過我簽字，就直接把合同給對方，我才是老板吧，小李，你說說看，為什么啊?！?/br>
    小李在線委屈：“……一直合作的那家近段時間被投訴過，出入境口檢驗又很難放行，我們才換的，而且這次廠商一直供應宣氏那邊，有口碑的，誰知道出了事?！?/br>
    柯蒙橫眉一豎，冷聲冷氣：“出入境將這批凍rou放出來了嗎？誰放的！敢用柯氏的名聲搞事，現在ciq的人找上門來了，江?！憷每率系臅r候，問過我了嗎？”

    這批凍rou里的激素嚴重超標，江海貪圖利益，利用柯氏狐假虎威，讓出入境那邊的人暫時放了出來，放出事了。

    新聞媒體一個兩個抓的死死的，輿論到處飛，殺得總部一個猝手不及！

    江海試圖為自己辯駁：“這是宣董親自介紹的廠商，我以為……”

    說起這個，柯蒙更炸：“你以為什么？人家是吃飯拉屎，你他么吃屎拉飯！”

    尾音在空氣中隱隱泛起波紋，進入小李跟江海全身上下，顫顫抖抖，久久未能消散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