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車輪緩緩滾動，不多時便停在侯府門口。

    沈攸踩著馬凳下了車，徑直入了聞桂院。

    午膳時間已過，她沒什么胃口，只吃了小半碗雞湯餛飩后，掩著紅唇打了個呵欠。

    左右今日沒什么事了，她干脆換了里衣，將發髻上的黃玉桂花簪摘下，轉身入了床榻。

    屋外，冬日陽光正好，院子里的筲箕中，桂花被攤開晾曬。

    有風吹過，細小柔軟的花蕊輕輕滾動，與一旁四季桂枝頭上的桂花一起，散發出清淺的香氣。

    寢間內，淺色的紗帳輕垂，姑娘掩著錦被熟睡。

    呼吸輕緩柔和。

    夕陽西斜，窗牖外的日光逐漸微弱，侯府四處掌燈。

    沈攸悠悠轉醒時，屋子里沒有其他人，外頭隱約傳來綠蘿和紫藤的聲音。

    “不對不對，應該這樣...”

    “哎哎，桂花全掉了...”

    她起身，隨意披了件披風，便來到外間。

    外頭夜風微起，吹亂了筲箕里的桂花，有許多掉落到院子地面上。

    綠蘿和紫藤正忙著到處收拾，沈攸倚在門邊，看著兩個小丫鬟手忙腳亂。

    然而就在這鬧哄哄的動靜之中，她耳朵微豎，突然聽到里間側面的一扇窗戶傳來響動。

    沈攸秀眉微挑，抓緊手中披風的系帶，轉身回了寢間。

    果然，那道熟悉的身影就這么大喇喇地杵在她床榻前。

    沈攸下意識去看那道后窗。

    那兒已經被她叫人封緊了。

    “你怎么進來的？”

    褚驍對于她真的狠心封窗這件事有些低落，他來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你真的封窗了...”

    聲音很委屈。

    沈攸又挑了下眉，“可你還是進來了?！?/br>
    褚驍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太好意思說自己又找了另外一扇窗翻進來。

    院子里，綠蘿和紫藤的聲音還在繼續，桂花仍舊沒有收干凈。

    沈攸抬眸看向褚驍，心中倏地生出個主意。

    “你幫我將院子里的桂花收起來吧？”

    “好?！?/br>
    褚驍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她有事讓他做，他求之不得。

    聞桂院分為內院和外院，能入內院的丫鬟小廝，都是沈攸極為親近且信得過的人。

    因此，他們即使看到褚驍出現在聞桂院，也不會多說什么。

    更何況...

    沈攸轉身，又回到房門邊，朝綠蘿和紫藤道，“你們不用收了?！?/br>
    兩個小丫鬟動作微頓，不解地看向她。

    沈攸卻是勾唇輕笑，沒有直言。

    然而，原本待在里間的男人走了出來，來到她身后，眼眸低垂，目光始終落在沈攸身上。

    綠蘿和紫藤對視一眼，突然明白過來。

    綠蘿笑得狡黠，“好的姑娘！我們明白了！”

    話落，她拉著紫藤飛快從月門處離開，順帶還將正要進來的趙嬤嬤給帶走。

    一時之間，聞桂院內院便只剩沈攸和褚驍兩人。

    沈攸抬眸看向他，做了個手勢，“國公爺，請吧?！?/br>
    冬夜的風簌簌吹響，四季桂又有葉子被吹落，廊檐下的燈籠輕輕晃著，連帶著地面上的光影也動蕩輕移。

    褚驍伸手，將她肩上的披風攏緊，“外頭風大，進去等？”

    沈攸倒也沒拒絕，點頭應了聲之后，便直接回了寢間。

    褚驍看著她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了，才轉身，下了臺階。

    那些他在桂花林里撿回來的桂花，此刻正散落在筲箕周圍。

    一朵朵，細小的，嫩黃的。

    被風一吹，幾乎要散開。

    褚驍大步來到四季桂樹下，彎腰拿起筲箕，仔仔細細地將那散落在地上一朵朵小黃花撿回筲箕里。

    而在正屋里間，靠近走廊那一側的窗牖前，沈攸披著披風，就這么站在窗前，笑著看他撿桂花。

    這活兒看著簡單，但實際上卻很累人。

    綠蘿和紫藤兩個小丫鬟彎腰撿花，做久了都要小聲嘟囔幾句腰酸，更別提褚驍這么高大的個子，總是這么彎腰，會更加困難。

    可他沒說什么，整個人認真得像是在刑查司審案子一般。

    仿佛手里拿著的不是嬌小的花蕊，而是那一本本措辭嚴謹的公文。

    夜色昏暗，月影映地，拉長著男人的身影，寶藍色的錦袍衣擺被風輕輕吹動，拂過地上的桂花，掃出些許弧度。

    沈攸抬手指向四季桂的另一側，告訴他，“這邊的也要撿干凈?！?/br>
    “好的，沈大姑娘，”褚驍抬眸看了她一眼，復又低下頭，仔細干活。

    兩人一個站在窗邊，一個彎腰蹲在院子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卻各自眼底藏著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褚驍才將所有晾曬的桂花撿回兩個筲箕里。

    男人站直起身，將筲箕放到正屋外間門后，又用清水洗過手之后，這才入了里間。

    在院子里待久了，他身上亦沾染上淡淡的桂花香氣。

    剛一走進來，沈攸便聞到了。

    她故意笑他，“國公爺今日用桂花香膏了？”

    褚驍這才明白過來，她是故意的。

    像是捉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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