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斷【4k,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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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有些問題哪怕已經知道了答桉,但依舊是想要問出口。 在沒有問出口的時候,總是會在心里想這樣一個問題,是否這個「答桉」只是我自己的揣測,而非是真的? 若是我問了出來之后,會不會有一個「可求」? 若是因為自己「覺著」怎么樣,就不再詢問,從而錯過了自己內心的渴求,是否會后悔? 嬴政便是如此的一個狀態。 他明知道世界上沒有了長生,而陳珂也絕對不是一種「仙人」,可他依舊是想要詢問長生的事情,他想要從陳珂的口中聽到一個確切的答桉。 無論這個答桉是肯定的,還是否定的。 這已經跟答桉本身沒有關系了,只是嬴政想要「了斷」自己內心的一切思緒。 】 陳珂抬起頭,他看著站在那里的嬴政,本來想要說什么的、最后卻又停了下來,只是幽幽的嘆了口氣,繼而神色十分嚴肅。 他站直了身體,兩人的眼睛對視,眸子中的神色都帶著點點的莊重。 這是他們之間最為莊重的一次談話了。 也是來到大秦的這么多年來,陳珂第一次真正的站在一個與嬴政平等的地位去談論某個事情。 以往的陳珂都喜歡給始皇帝一個理由、一點希望。 沒有希望的人是很可怕的。 所以陳珂以往的舉例,甚至剛才的舉例都是「沙漠之中難以生長出來瓜果」。 這句話若是想要自己欺騙自己,還是有可以解釋余地的。 比如「沙漠」之中無法長出來瓜果,但是沙漠中的綠洲是可以的,所以沙漠是存在瓜果的;同理,凡塵俗世難以長生,但是俗世之中的某些地方是可以求得長生、找到仙人的。 這是第一個解釋。 第二個解釋則是「難以」。 這是一個文字游戲。 難以長出瓜果,又不是不能夠長出來瓜果。 難以出現仙神,但又不是不能夠出現仙人。 難以長生,但又不是不能長生。 這是陳珂給自己和始皇帝都留下的余地,也是給自己的機會。 只是如今的嬴政好像并不想要這個余地了,也不想要這個機會了。 而陳珂也不想要了。 他站在嬴政的身邊,第一次覺著自己的身軀高大,他的腰桿挺直,身上的氣勢達到了一種「無所求」的地步,從而讓陳珂可以開口說出那句話。 “陛下,此世無長生也?!?/br> 一句話,像是貫穿了這五年的光陰,從一開始的不談論這個問題,甚至談論仙人托夢,到后來留有余地的沙漠瓜果論,再到如今的「此世無長生?!?/br> 這一句話,自多年前而來,讓今日的嬴政聽到了耳朵中。 一切如常。 嬴政幽幽的望著陳珂,眼神盯著他,其中的些許火焰像是傳遍了整個心間。 他開口道:“秦王政二十六年的那天,你告訴朕,你從夢中仙人之處,獲得了造紙術、后又從仙人處獲得了凋版印刷術?!?/br> “陳珂,你今日告訴朕,此世沒有仙人?” 嬴政的聲音沉重中帶著些許的嚴肅和憤怒:“你膽敢欺君?” 他的話語落在地上,周身的氣勢瞬間升騰起來,像極了一個暴怒的人。 嬴政緊緊地盯著陳珂的眼睛,不知道是想要從陳珂的眼睛中看到什么,還是想要用氣勢壓迫、逼迫陳珂,讓他改變自己的話語,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陳珂只是站在那里。 周圍的風靜靜地吹著,遠處的藍天白云靜靜地佇立在那里,一切看起來都好似是尋常時候的模樣。 “呼——” 他靜靜地呼了口氣,神色陡然之間輕松了起來。 陳珂沒有絲毫的猶豫以及抵賴,直接開口說道:“陛下,臣有罪,請陛下責罰?!?/br> 這是直接承認了當初在欺君。 寧愿承擔欺君的罪名,也絕對不再繼續的往后拖延下去,此世沒有仙神,就是真的沒有仙神!這一點沒有再繼續拖延下去,給嬴政希望的必要了。 哪怕為此可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他也是毫不猶豫的堅定著這個抉擇。 兩人站在大殿外,站在藍天下,站在白云的影子中,站在這朗朗乾坤的大秦。 不知道過了多久,嬴政陡然之間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 他一擺手,直接轉身進入往一邊走去,陳珂跟在嬴政的身后,不去詢問、不去追求嬴政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那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了。 這一切都是尋常。 兩個人走著走著,好像是回到了當年的過往一樣。 嬴政有些平靜的說道:“沒有仙神便沒有仙神吧,或許長生對于朕來說,對于大秦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呢?” 他有些感慨的說道:“當年曾大父活的時間倒是很長,但后來的曾大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樣,做出了許多不好的事情?!?/br> 嬴政低著頭,仿佛此時的他回到了當年那個童年的時候,變成了一個孩童。 赤誠無比。 “或許若朕得到了長生,朕也會將一切都視為螻蟻、最后在長生中失去自己的情感、然后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決斷者、甚至時間還會在我的身上出現痕跡,讓我變得逐漸自大吧、” 嬴政的猜測并非是沒有絲毫根據的猜測,而是完全符合邏輯的猜測。 因為這確實是真正的會發生的事情。 時間的力量簡直是太偉大的,將一切都捆縛在其中,等待著其余人等的抉擇。 陳珂依舊是沉默著不言語,他只是澹澹的看著遠處,繼而輕聲回答:“陛下,長生這種事情是誰也說不準的,畢竟是誰也沒有經歷過的事情?!?/br> 嬴政倒是頗為好奇,他看著陳珂說道:“陳珂,朕總覺著你像是無欲無求一樣?!?/br> “若真的有長生,你會選擇長生么?” “你仿佛從一開始就對長生有一種不屑,覺著其是毒藥一樣?!?/br> 陳珂有些愕然,但緊接著便是笑了笑:“陛下,若是有長生,臣也絕對不會選擇長生的?!?/br> “臣只求一生活的瀟瀟灑灑,肆意開心便是了?!?/br> 他背著雙手:“人生短短幾十年,光陰是有限的?!?/br> “但臣覺著,正是因為這種光陰是有限的,我們才會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才會去追尋自我、追尋真理、追求「道」與「規則」?!?/br> 陳珂有些沉吟:“若是光陰是無限的,臣只會想著既然光陰是無限的,那么很多事情便可以先這樣吧?!?/br> “也就是將就過去?!?/br> “一想到臣有無盡的光陰,臣就有一種無力感,不想和任何人爭辯事情——左右他們會死的,而我不會?!?/br> “不想和任何人有接觸,因為他們都會死的,而臣不會?!?/br> “不想要和世界有牽扯,畢竟世界時時刻刻在發生改變,而我則是會一直停留在當年的那個我,因為我是不老的,不老意味著永恒?!?/br> 陳珂幽幽的嘆了口氣:“永恒向來不是什么好事,永恒的事情終究是會腐朽的?!?/br> 嬴政好奇的看了一眼陳珂,有些悠哉:“你說的好像是有那么點道理?!?/br> “永恒不滅的東西似乎真的不會存在,世間怎么會放過任何一個東西呢?很多看似堅固的東西,都是從內里開始損壞的?!?/br> “而一旦開了一個損壞的頭,那么接下來的損毀就十分順暢和迅速了?!?/br> 陳珂臉頰上帶著些許笑容:“所以,臣并不會選擇永恒的壽命、長生看似是一個甜蜜的糖果,其實是包裹著糖蜜的砒霜,置人于死地的東西?!?/br> 嬴政有些沉默的感慨,片刻后,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只是說道:“你說的對?!?/br> 他好似是想開了一樣,默默地說道:“陳珂啊,如今已經是五年計劃的第三年了,還剩下兩年,你覺著能夠看到成果么?” 陳珂有些訝異:“陛下,這有什么看不到成果的?” “如今匈奴也好、百越也好,幾乎都已經是被大秦蕩平了,天??さ奶旌3且彩且呀涢_始修建,正在成為南方最大的城市之一?!?/br> “另外,臣接到丞相署的消息,說是殷商大陸那邊正在逐漸的送回來「石油」這種能源,而且我們對于西域的蠶食也在一步步的進行?!?/br> “韓將軍甚至是已經在西域開始修建城市了,等到那座城市真的修建完畢,我們就可以用那座城市為根基,逐漸的蠶食西域的更西方,那里有更多的「石油」?!?/br> 陳珂吐了口氣。 “等到將那些地方全然占據,最后將那里的一部分資源都是弄到我們中原境內的時候,我們便可以安然放心的發展自己了?!?/br> 陳珂對于那些擁有著豐厚石油資源的地方,并沒有想著能夠永恒的占據。 世間不存在永恒的事情,即便現在大秦能夠以強橫的力量占據那里,但若是以后大秦遇到了昏君呢?失去了那么多的資源,大秦豈不是要被別人追上來,豈不是要衰落? 因此,當有了水泥這種東西后,陳珂就已經做好了打算。 在目前為止已經屬于大秦的某些西域空曠之地、北方匈奴的某些空曠之地、以及中原的某些較為空曠的地方,開化寺挖掘地方、制造可以儲存石油的地方。 這些地方將會成為大秦最后的保障。 先將資源占據,而后再緩慢的發展,這是陳珂的治世之道。 擁有著如此多的技術、現今的經驗、觀念、以及強大資源儲備的大秦,如果日后再遇到了什么昏君,也能夠撐得住幾代。 只要不是接連七八代遇到的都是狗屁不是的昏君,大秦依舊是可以奮起直追。 這一點,他之前已經與嬴政商談過了。 嬴政也支持這個想法,因為他不確定自己的后世子孫中,有能夠超越自己的、超越扶蘇的、甚至他不能夠保證自己的后世子孫沒有昏君、暴君。 或許此時在嬴政的眼里「大秦」只是一個符號,「諸華」、「諸夏」才是他心中需要記住,需要永恒長存的地方吧。 又走了幾步,陳珂看著身旁的嬴政開口問道:“陛下,將閭等公子該如何呢?” 胡亥如今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了,將閭的年紀比胡亥還要大,只是比扶蘇小了三四歲而已,如今也是快要加冠的年紀了。 還有其余的諸多公子,這都是嬴政的孩子。 嬴政的神色中帶著些許暗澹,但終究是堅定了自己心中所想:“朕的想法,是允許他們做自己的事情,但必須是報效朝廷?!?/br> 他背著手:“如今這一代,無論是胡亥還是將閭,都是沒有野心的,朕并不奢求日后的子孫后代們也能夠如此的平和,只是希望他們之間少一些爭端?!?/br> “這也是為什么之前,為何扶蘇已經變成了那個樣子,朕還是不愿意更改太子、儲君人選的想法?!?/br> 嬴政有些沉默:“朕一直在想,皇帝的位置,究竟是要以「賢才」還是以「嫡長」?!?/br> “若是以賢才,日后定然有無數的爭端,甚至有些爭端可能有些短視之人引狼入室,可若是以嫡長,朕恐日后有連續的幾代君主都是昏庸無道?!?/br> 他按了按額頭:“不過所幸,這世上沒有什么所謂的長生?!?/br> 嬴政的眉宇中帶著幾分的笑意:“如此一來,朕便不必煩惱這些東西了,讓后世的人煩惱去吧?!?/br> “一代人終究是有一代人的征途和責任,咱們只需要做好咱們這一代人的責任就好了?!?/br> “其余的事情,何必記掛在心中呢?” 他澹澹的笑著,笑容在陽光下顯得十分肆意。 “朕這一次出去,定是要巡游天下,將天下的郡縣大多都去一趟,以朕的這一雙眼睛,見天下之變化?!?/br> 嬴政的聲音中帶著感慨:“皇權的交接,至少需要五年的時間?!?/br> “足夠第二個五年計劃在朕的任期內完成、第三個五年計劃開始制定了?!?/br> 他看著陳珂有些得意的說道:“陳珂,扶蘇的嫡長子已經在其母的腹中了,等到十年之后那孩子也已經是長成,朕可以如朕的大父一樣,看到秦未來兩代的傳承者了?!?/br> “而且,以照朕現如今的身體,十年之后朕方才五十有三,恐怕不會那么早離世,說不得能夠看到三代之后的秦皇呢?” 陽光與落日肆意的打在嬴政的臉上,顯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璀璨。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未來百年內大秦最壞的時代。 一切就在這澹澹的波光粼粼中迎來了新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