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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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李斯、扶蘇都是有些沉默了。 片刻后,李斯有些憂愁的說道:“王公的身體一向是比我、王老將軍要好一些的,當年甚至能夠在朝堂上與我爭斗?!?/br> “昔年別說是一個秋日、一場變溫了,就算是風寒入體、亦或者是遭受到了刺殺都能夠迅速的調整過來自己的身體?!?/br> 扶蘇也是開口說道:“我記得有一年,那時候天下尚且沒有一統,父皇為天下煩惱的時候,王公獻計、奔襲千里離間他國?!?/br> “深入不毛之地,回來的時候大病了一場,太醫令甚至說尋常人染上此等病情不可能治愈?!?/br> “可王公只是在病榻上修養了兩個月,喝了幾副藥,就全然大好了?!?/br> “如今只是一個秋日、只是一場風寒而已?!?/br> 說到此處,扶蘇的聲音中已經有些哽咽了:“何至于此呢?” 陳珂垂著眼眸,神色中也是帶著些許的哀愁。 王公就是王琯。 他對于王琯的感情其實并沒有那么的深厚,畢竟他來到大秦的時候,王琯幾乎是退居二線了。 與他并沒有什么直接的接觸,也沒有什么過多的交集。 但陳珂依舊是感覺一陣秋風濃愁從他的心底蔓延了出來,他望著遠處的秋風長空,默默地說道:“世間如此,命數如此,誰能夠更改呢?” 他帶著安撫的情緒說道:“王公如今已經這個年歲了,若能夠不受多大痛苦的離去,是一件好事,而不是一件壞事?!?/br> 陳珂強打著精神。 雖然是他提起來的這個話題,但他卻依舊是覺著內心有些傷感、 自古以來,朋友的離去都是一件大事。 ........ 章臺宮 嬴政坐在大殿內,難得的沒有處理政務,而是在看著手中的文書發呆。 這一頁文書已經停留在這里許久了。 韓談站在嬴政的身邊,微微彎著腰,等候著嬴政的吩咐。 不知道過了多久,嬴政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韓談,王公的身體如何了?” 韓談低下頭,聲音謙卑而又恭敬。 “啟稟陛下,王公的身體已然大不好了,派遣去王府的太醫令回來說,估摸著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了?!?/br> 嬴政陡然之間站了起來,神色中帶著驚訝:“為何會這么快?” 韓談只是說道:“陛下,太醫令回來后說王公的身體本就不如看起來的那么康健,年輕的時候受到過太多的傷寒、積累了太多的毒素?!?/br> “這些毒素積累在王公的身體各個角落,對于王公的壽數本就有所妨礙?!?/br> “如今這一場風寒更是引起了體內的所有毒素擁擠,剎那之間如同洪水沖破了堤岸一樣,一下子就將王公的精神全然帶走了?!?/br> 嬴政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沉默。 他其實與王琯的感情也沒有那么豐厚,甚至王琯這個老頭子還在幾年前他剛一統的時候提議過分封,跟他在政見上是有所不同的。 可如今聽到王琯即將離世的消息,他的心中還是有些沉重。 因為他陡然之間發現一件事情。 李斯、王翦的年歲都不小了。 嬴政的哀愁是因為他從王琯的離去,看到了可能會發生在李斯、王翦、以及一眾陪他一起建立起來這個統一大帝國之人身上的事情。 這才是令他如今這么哀愁、這么痛苦的事。 甚至這其中隱隱包含了他對于自己身體的一些擔憂,他雖然經常修煉陳珂給的那個什么拳法,但這問題是他已經到了這個歲數了。 真的能延年益壽么? 自從川陽公兩位宗室族老離去后,嬴政再一次被迫面對了生死之問。 ......... 無論是否愿意,無論是否盼望,無論是否期待,冬天總歸是到來了。 溫度驟然之間的降低、一場場大雪的降下,代表著冬天已經進入到了某個階段。 因為之前在蓬萊洲的收獲,所以這個冬天大秦的人們過得十分舒暢、至少是比以往舒暢的多。 前兩年,發現了煤礦的陳珂就已經將這個東西上交,并且回憶了自己腦海中富藏煤礦的幾個地方,請始皇帝找人去勘探、挖掘。 最開始的時候,煤炭的挖掘量肯定是不多的。 但慢慢的,就多了起來。 這些煤礦在這兩年內緩慢而又堅定的根據距離,以不同的郡為出發點,運往天下各地,然后交給市物署。 市物署如今的機構也是逐漸的龐大了起來。 包含了一部分市場監督的權利、一部分國企的權利、一部分農業生產設的權利。 各地市物署的署長也逐漸成為了郡內較為有實權的人物,地位也逐漸的高揚起來,這是伴隨著權力的聚集而必然發生的一件事情。 但市物署的署長并沒有傲慢,因為他十分清楚,等到市物署繼續膨脹一部分的時候,變法的屠刀就會朝著他們砍下來。 如同當年的百家宮一樣。 當年集學校、政治機構、研究機構等為一體的百家宮,如今分裂成了大學、教育署、研究院三個地方,每個機構繼承了一部分的權利。 這便是他們的以后。 所以各位市物署署長并沒有傲慢,因為他們害怕日后被分割的時候,有人落井下石。 當冬日到來的時候,各地的市物署開始販賣起來了「煤炭」。 煤炭方才出現在大秦,價格很高,至少不是普通的人家能夠用得起的。 當然,這東西本來針對的也不是普通人家,他的販賣對象本就是富商大賈、豪門貴族。 三枚銀幣一斤,而一斤煤炭足足可以燃燒兩個時辰左右。 這是一個很高昂的價格。 畢竟如今大秦的經濟雖然發展了起來,民眾們也能夠賺錢了。 但銀幣依舊是只有貴族能夠使用的。 一石糧食方才是五十枚銅幣,而一石為一百二十斤,足夠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吃一個月了。 如果這樣子換算不夠準確的話還有另外一種換算方法。 以每個成年男子能夠換取的錢財來看。 如今大秦的經濟發展起來了,如果是力氣活,比如搬東西什么的,每個成年男子一天的工錢是二十枚銅幣;如果是一些技術活,比如識字去當個伙計什么的,一天的工錢大概是二十五-三十枚銅幣。 一枚銀幣是一百銅幣,一斤煤炭需要一個成年的、識字的男子工作十天多,將近半個月。 而一斤煤炭只能夠燃燒兩個時辰。 貧富差距一直存在,且從未消失過。 不過煤炭的販賣對于普通的黔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因為貴族們開始使用煤炭,柴火的價格就會逐漸的降低,現在已經開始顯現了出來。 原本一斤柴火的價格是二十個銅幣左右,現在已經降低到了十五個銅幣了。 以前工作一天才能夠換一斤柴火,如今一天的勞作已經可以換取將近兩斤柴火了。 且,這種價格還在降低。 溫度方才降低的時候,貴族們就開始燃燒煤炭了,畢竟這些錢財對于他們來說并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因為他們能夠享受到冬日的溫暖了,和春秋的溫度一樣。 這對于貴族們來說才是一件好事。 黔首們開始囤積柴火,每年的冬天都會有最冷的時候,他們囤積柴火就是為了在最冷的時候能夠燃燒取暖,好不讓自己凍死。 而在黔首們囤積柴火的時候,他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按照常理來說,他們如此的囤積柴火,柴火的價格會提高才對,這本是人之常情,人們都能夠理解。 最好的情況也就是維持原價。 因為煤炭在使用,柴火的價格在降低。 一邊降低一邊提高,最后提高的幅度高過了降低的幅度,這才是常理。 可如今..... 柴火的價格并沒有提高,不僅沒有提高,還在繼續降低。 半個月前是十五銅幣,現在已經是十枚銅幣了,甚至還在繼續降低。 黔首們開始迷惑了。 但他們的消息是很靈通的,很快的他們就知道了,并不是所有的商賈都大發善心,愿意讓他們度過這個冬天了。 而是因為有一群人在守護著他們。 什么人呢? 市物署的人。 在這個冬天剛才來臨,煤炭開始銷售、柴火價格方才降低沒多久的時候,市物署的人就做好了準備。 黔首們開始哄搶柴火的時候,一部分的富商大賈心中憐憫,所以不準備提高價格,但另外的一部分富商大賈卻是開始施加壓力,希望能夠提高柴火的價格,好好的賺一筆。 聯合起來的富商大賈們是很有力量的,一開始不想漲價的那些人開始受到排擠。 正當兩者僵持不下的時候,市物署的人出現了。 一出現,就是一點道理都不講的直接把桌子給掀翻了。 他們把那一部分富商大賈抓了起來,并且拿出了秦律。 「秦律·民生法·第三十八條:哄抬物價、趁民之危者,以哄抬價格之物品的類型,判處不同的刑法?!?/br> 「哄抬基本民生用品者,價格提高十分之一者,判處五年牢獄監禁;提高二分之一者,判處死刑,后人兩代內不可參與文吏選拔、不可參與文選賽、不可入各地大學?!?/br> 「哄抬其余用品者,價格提高十分之一者,罰處銀幣五十、提高二分之一者,罰處金幣五十?!?/br> 這一條秦律是今年夏天的時候頒布的,那個時候的李斯、陳珂就想到了冬天的時候,即便有煤炭的出現,照樣會有商賈想要提高柴火的價格。 以此來換取能夠購買煤炭的更多錢財。 當然,他們的目的并不只是如此,他們只是單純的想要從民眾的身上謀利而已。 商賈、資本在降臨世間的時候,從頭到腳都帶著骯臟的血腥。 所以對于哄抬物價的商賈,尤其是哄抬基本民生用品的商賈,陳珂與李斯制定條例的時候就非常殘酷。 十分之一就判處五年監禁,提高一半就直接殺頭,且后代有一定的限制了。 巧合的是,柴火的價格市場價格是十個銅幣一斤,這些商賈為了賺錢,直接將價格提高到二十五枚銅幣一斤,甚至比煤炭出現之前還要更貴..... 他們不擔心沒有人買他們的柴火,因為其余不漲價的人手里的柴火有限,那些黔首為了活下去,肯定是要買的。 這個哄抬的價格已經超過了二分之一,甚至兩倍多、快要三倍了。 沒什么好說的,直接被當地的郡守給判處了死刑,然后移交朝廷廷尉府批準審核,審核完畢后就會移交到咸陽城,秋后問斬。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那些商賈們都滿臉的驚恐和不可思議,臉上帶著茫然的神色。 他們開始害怕了。 于是不斷地祈求,不斷地想要用錢財賄賂官員、賄賂市物署的人,甚至賄賂郡守、郡丞、通判等等等等,甚至請家人帶著錢財千里迢迢的前往咸陽城,找尋廷尉求情。 但當他們的家人來的時候,他們絕望了。 因為他們知道了一個消息。 所有判處五年以上監禁、及死刑的罪犯,都要查抄所有家產,充公。 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窮人,變成了黔首。 一個個的富商大賈在大牢中哀嚎著,他們后悔了。 而那些沒有漲價的富商大賈不斷地撫摸著自己的心臟,感覺著恐懼與痛苦。 他們開始害怕了。 ......... 冬天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到來了。 來臨前的頭一個晚上,章邯帶著南越被完全打下來的消息回來了,他的戰馬上綁著一個渾身奇怪的人,像是野蠻人,那人的身上還有紋身,像是他們信奉的神靈。 章邯翻身下馬,臉上帶著恭敬與興奮的神色:“啟稟將軍,章邯不負陛下、丞相、將軍所托,將南越打下來了!” 在這個冬日,大秦南方的一大隱患,百越中的東越、南越被攻打下來,成為了大秦的一部分。 與此同時,會稽郡的百姓們獲得了大量的柴火。 足夠他們用超級長時間的柴火。 以及一個儲備柴火的森林。 .......... 東宮中 扶蘇坐在大殿內,煤炭正在燃燒著。 他看著手中的政務文書,臉上帶著滿足的神色。 “老師,或許我已經找到了自己的路?!?/br> 以往的扶蘇與其他的貴族、或者統治者一樣,不將黔首看成是大秦的百姓。 但如今,他覺著庇佑天下人才是他的路。 無論是黔首、百姓、亦或者是貴族。 王霸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