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笑了笑，看著扶蘇說道：“扶蘇，你覺著你老師的智慧如何？”

    智慧？

    扶蘇有些不解：“老師的智慧，當然是天下數一數二的了?！?/br>
    嬴政繼續問道：“那你覺著，以你老師的心性，在外面的時候，會不會拿出來更多的東西？”

    這話問住了扶蘇。

    他有些不解。

    看著不解的扶蘇，嬴政只是笑著搖了搖頭：“你老師之所以想要去地方，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在咸陽城過的太憋屈了?！?/br>
    “為什么會憋屈？因為有不少人盯著你的老師?！?/br>
    “也正是因此，他才想要離去?！?/br>
    “那么，在咸陽城，這么多人盯著的情況下，他都能夠拿出來造紙術以及雕版印刷這些東西?！?/br>
    “等他去了地方后，伱覺著他能夠老老實實的么？”

    扶蘇有些沉默：“可是，這些東西，不都是老師為了報復儒家才拿出來的么？”

    嬴政嗤笑一聲：“你真的如此以為？”

    “那你就太小瞧你老師了?！?/br>
    “六國的那些遺貴們，尚且被你老師玩弄在手掌中，更何況是儒家那些迂腐的老頭子呢？”

    他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若是他真的想要報復儒家，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么？”

    “必須要拿出來這些東西么？”

    扶蘇聽了嬴政的話，驚愕的看著嬴政，臉上帶著茫然：“難道不是么？”

    嬴政搖了搖頭，順勢扶著身旁的憑幾站了起來。

    扶蘇也是連忙走到他的身前，將他攙扶了起來。

    嬴政一邊往外面走，一邊說道：“當然不是?！?/br>
    “你老師拿出來造紙術和印刷術，在朕看來，有兩個原因?！?/br>
    “其一則是因為他想要布局，將儒家、六國遺貴們一網打盡?！?/br>
    “而這個原因尚且不是最根本的、最重要的原因?！?/br>
    扶蘇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聽著。

    嬴政很滿意現在扶蘇的樣子，笑了笑說道：“其二么，則是因為這些東西，能夠為大秦、為那些黔首帶來的改變?！?/br>
    說到這里，嬴政的聲音和神色都有些低沉。

    “你老師啊，總是很關注那些普普通通的黔首們，似乎在他的心中，這些黔首和普通的百姓、甚至是那些大秦中的貴族沒什么區別一樣?！?/br>
    “在他的心中，人人平等，沒有什么是生來低賤的?！?/br>
    “他看到了那些低到了泥土里的人，因此想要給他們帶來一些改變，讓他們能夠生活的更好?！?/br>
    嬴政一邊說，一邊問著扶蘇：“扶蘇，你可知道，你老師為何要選擇造紙和印刷術這兩種東西來改變這些黔首的生活？”

    扶蘇搖了搖頭，臉上帶著迷茫。

    他有些不理解。

    而嬴政也沒有在意，扶蘇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儲君，現在的他尚且還不夠。

    但沒關系、

    等到扶蘇跟著陳珂從地方回來之后，這一切怕是就會被改變了。

    那個時候的扶蘇，才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教會扶蘇怎么用帝王的眼光、眼界、以及角度去看待、分析問題。

    “你知道那些黔首，為什么一輩子都是黔首，都要在地里刨食吃，都要辛辛苦苦么？”

    嬴政問出這個問題后，沒有等扶蘇思考，便繼續說道：“因為他們的愚笨?！?/br>
    “因為他們不識字、沒有文化、不讀書?！?/br>
    嬴政的聲音淡淡的：“讀書識字向來是權貴們才能夠享受的事情，幾百年前孔丘開創了私學?！?/br>
    “他將「學」這個東西，傳播到了民間?！?/br>
    “此后，私學之風鼎盛，天下中那些普通的黔首們，才真正的有機會能夠觸碰到「知識」這個東西?！?/br>
    嬴政笑了笑，聲音中帶著感慨：“可即便是孔丘，也做不到如同你老師一般偉大啊?！?/br>
    “因為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度的?！?/br>
    “更何況書籍那么貴，常人能夠讀一兩本書，就算是了不起了?！?/br>
    “因此，就算是有些有天資的人，天生聰慧，可他終日忙碌于田地間的事務，逐漸的他的聰慧也就被埋沒了?！?/br>
    “于是，他就只能夠繼續當一個黔首?！?/br>
    “而另外的一點，則是因為孔丘這個家伙收束脩?！?/br>
    “其實他收的不多，不然也不會有許多家貧的人能夠身為他的弟子了?！?/br>
    “但這些束脩對于一個最普通的、且沒有什么見識的人家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開銷?！?/br>
    “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看到讀書的長遠的?！?/br>
    “世人多愚昧，也因此需要你我這樣子的帝王、你老師、李斯這樣子的賢臣去引導他們?！?/br>
    嬴政看著扶蘇，開口問道：“現在，你知道你的老師為什么會先拿出來造紙術、印刷術了么？”

    扶蘇此時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開口答道：“我知道了?！?/br>
    他感慨的說道：“老師看似是降低的「書籍」的獲取難度，其實是降低了「知識」的獲取難度?！?/br>
    “就像老師寫出來的千字文一樣?！?/br>
    “雖然現在讀書依舊不易，但至少那些黔首們能夠識字了?！?/br>
    “一枚秦半兩能夠買不少的千字文，甚至還可以找零?！?/br>
    “無論是黔首還是什么人，對于「識字」的渴望都是有的，現在他們可以不算那么輕易，但又完全不困難的認識幾個字，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筆很劃算的交易?！?/br>
    “因為識字了之后可以去鎮里、甚至是城中做一些活計?！?/br>
    “總有人是需要識字之人的?！?/br>
    “而當他們做了這些工作之后，他們就會感受到「知識」的重要性，這個時候在讓「書籍」變得廉價，他們就會更加輕易、愿意獲取知識了?！?/br>
    扶蘇說完之后，語氣中帶著些許震撼。

    “老師當真是環環相扣啊?！?/br>
    “看似是為了報復儒家，實則是為了解決六國余孽，而若在多思考一層，就能夠知道，老師是為了天下黔首?！?/br>
    說到這里，他有些不解的看著嬴政。

    “可若如此，為何老師不直接說呢？”

    嬴政嗤笑一聲，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扶蘇：“扶蘇，我問你，我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

    扶蘇怔怔的說道：“您乃始皇帝，我為大秦長公子?！?/br>
    嬴政看著天上懸掛著的皎潔的月光，輕聲說道：“是啊，我是始皇帝，你是長公子?！?/br>
    “我們不是黔首，反而是統治黔首的人?！?/br>
    “這就是你老師為何不直接明說的原因，他覺著，你和我，一定會想要百姓們是愚昧的?！?/br>
    “因此，即便是上次談及印刷術的時候，他也不曾詳細的往深處說，只是與朕簡單的說了說「愚民論」?！?/br>
    嬴政不屑的笑了一聲：“我當時一眼就看出來這個小子心里的想法，他雖然有時候城府頗深，但有時候就像是個孩子一樣?！?/br>
    “在信任的人面前，一點都不會偽裝，可以讓人一眼看穿?！?/br>
    “他以為，朕一定沒有那個心胸，讓天下黔首能讀書，會讀書?！?/br>
    “殊不知，他只是一個思想狹隘的老古板罷了?！?/br>
    扶蘇聽了嬴政的話，也是啞然一笑。

    父皇說得對。

    在這方面，老師的確是如同一個老古板一樣。

    他看著嬴政笑著說：“幸虧老師遇到的是父皇，才能夠即便看穿了老師的想法，還能夠依舊這樣做?！?/br>
    “甚至還能夠容忍老師的小心機?！?/br>
    嬴政卻笑著擺手搖頭道：“哪有，朕心胸的確寬廣，但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br>
    扶蘇眨眼，表示不理解。

    而嬴政則是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方才不是問我，為何要在「伯」前加一個縣么？”

    他瞇著眼睛，像極了一只玩趣得逞了的老虎。

    “縣伯前，尚且還有「郡」，「郡」前尚且有國?！?/br>
    “伯前尚且有候，候中又有「關內侯」「列候」「國侯」?！?/br>
    “侯前有公，公有三等?！?/br>
    “公前有王，王且有郡王、王之分?！?/br>
    “我給你老師一個縣伯，一方面是因為日后可以繼續往下封，讓你老師心甘情愿的拿出來更多的東西?！?/br>
    “另外一方面么.....”

    嬴政轉過臉，看著扶蘇笑瞇瞇的。

    “你告訴你老師，他的爵位本來是「郡」伯的，封地為三川郡整個郡?！?/br>
    “但因為他一年前對我耍的小心機，現在朕要光明正大的報復他了?！?/br>
    “他的爵位被降為了縣伯！”

    說完之后，嬴政又是哈哈大笑起來。

    他知道陳珂不會在意這些得失，但他同樣知道，陳珂在知道這個事情后會很郁悶。

    一想到陳珂郁悶的神情，嬴政就覺著心中暢快。

    ..........

    一晃眼，年后的假日也都過去了。

    天還沒大亮的時候，陳珂就被下人叫了起來，說他該上路了。

    前兩日嬴政在朝會上宣布，他從九卿之一的「少府」，轉為擔任九卿之首的「奉?！?。

    而后，身兼「直隸蓬萊州」的總督。

    如今是他該出發的時候了。

    陳珂坐在車輦上，搖搖晃晃的打著哈欠。

    他實在是太困倦了。

    如今還未曾睡醒。

    方才出了城門，陳珂眼睛中帶著些驚訝，他看著站在那城門口的人，有些驚訝有些無語。

    “你怎么來了？”

    扶蘇長笑一聲，身下車輦上前。

    “老師，我不與您一同前去，那些煩人的政務，您愿意自己處理么？”

    他微微一笑：“在下蓬萊洲副總督扶蘇，見過陳總督?！?/br>
    “此后數年，還需陳總督多多照拂?！?/br>
    兩人相視一笑，笑聲回蕩在這天涯之下。

    披星趕月，兩人啟程了。

    ps：其實到這里，上一卷「困獸猶斗」和「始皇元年春」才是真正的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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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大家可以繼續往下翻，第二章是一起發出來的，相差不到兩分鐘。

    希望明天也能如此，以后當個起點公務員按點準時發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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