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而城中那幾百口服用了丹藥的人,在出現了明顯的癲狂征象之后,救治無果,全部被驅逐出城。 巫閣曳也沒有辦法:“那你說,不給他們試給誰試,你愿意嗎?” 小官沒有作聲,想來也是極不愿意的。 巫閣曳遙看萬丈高空,濃煙四起,陰霾籠罩。連太陽的光都不如原先那般純凈。他說道:“此處日夜不見云霧,星卦難以辨清。我上一回算卦時,見紫微星又動了一點?!?/br> 小官手中藥丸抹去臟垢后,露出光滑一面,反光后形成一圈白暈。小官看著這小小幾粒藥丸,卻覺恐怖如斯。 一粒藥丸,一條人命。 巫閣曳心中的不安將要浮于言表,他趕緊回了神,低頭捻了一指掃下來的藥粉。 半響,他道:“繼續拿去給城里人試吧,這藥做出來也是極耗心力的,指不定這會就有用了呢?!?/br> 然而他們彼此心如明鏡。 小官閉上眼睛,不忍直視。須夷,他把藥丸外頭的布一包,遞給巫閣曳,道:“太常,我要去和陛下理論!” 巫閣曳一柄拂塵就止住了小官前進的步伐。 “你認為陛下會聽你的?” 小官眼眶中似有淚花灑出,大怒:“那怎么辦?!太常,我不想當殺人的刀!要拿這些百害而無一利的東西喂給百姓,我實在是做不出來了。您看看宮外啊,京城都成了一副什么樣子?烏煙瘴氣苦叫連天。您有注意到城中米價頓漲嗎?死人越來越多了……” 巫閣曳也囔道:“我們沒辦法!” 小官愣住,連呼吸都停在那里,怔怔地看著巫太常。 “如今三公倒臺,無丞相之位,無御史大夫之位。朝中梁子轟然坍塌,陛下卻讓那群新生享居高位。以往三黨分立,如今已數不清到底有三黨還是各顧各的了。新生不敢隨意忤逆陛下,楚廷尉的話陛下又不愿聽。我們這群人,不照做,就要被滅門?!蔽组w曳講道,雖是氣極,卻也無可奈何。 兩行清淚自小官眼眶中流出,劃過臉頰,落入衣衫,浸濕幾點。 “陛下,真的是陛下么……”小官喃喃著,吐出了太常寺中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心聲,“我大淮氣運,究竟是那帝王星的,還是如今坐在龍臺上的陛下?” 巫閣曳喟嘆,拂塵搭在手肘上,雪白的絲線被藥丸的臟灰擾濁。 他跪下地,對寺中暗房天地閣處拜了三拜。 身后小官所見,便也齊身跪地,跟著巫太常虔誠地磕了三響。 太常寺內,除了還在屋內搗鼓丹藥的煉丹師,其余人皆是面朝天地閣,神情悲憫。他們跪下,是跪神女,也是跪這世道。 巫閣曳起身時,雙手合十,拇指空虛。他道:“神女預言,一切照舊。是非對錯,盡然天意。我等皆蜉蝣,何以撼大樹?人間疾苦如煉獄焚爐,此我等必受之?!?/br> 小官接過丹藥,悄悄捏破幾個,而后低著頭擦干眼淚出宮。 · 宮中蘭臺。 韓與整理前幾日的史事,看到“景霖”二字,不免頓蹙。 許久沒有消息,不知是否一切安好。 他照例把寫好的史冊放到一邊,開始處理其余事情。 御史中丞位居御史大夫之下,就算他平日里不摻和朝中重事,也知曉的差不多。 皇上養病,要求太常寺制出長生不老藥,乞求從此萬歲。韓與無法阻止,只得眼睜睜看著宮外百姓蒙受摧折,拖家帶口,永逐城外。 京中走漏風聲,國內驚起恐慌,民不聊生。 韓與自己養了些閑人,便讓他們出城去,給那群瘋顛了的百姓一個了斷。 他不禁透過大門看天邊滾滾黑煙。 以前,這天是會變的。 如今,這天是要塌了。 皇上重傷未愈,腦子也不是很聰明,能夠獨挑大梁的大臣又被接連打壓。韓與是無論如何也藏拙不得。 奈何他多年不與權臣沾水,如今即便出手,也頂不了什么用。 門外走進了一個人。 綠袍朝服,官帽闌珊。腰佩青墨玄玉,手持白玉芴板。 這人走進來,先行掩了門,略含笑意的眼眸視著韓與,把自己的官帽摘下,隨手放置桌邊,道:“韓大人安好?!?/br> 韓與回了一笑,起身把窗子也掩了,回道:“楚廷尉不在府里擇事,緣何來我蘭臺?你也看清了,憑我是攔不得你的?!?/br> 楚嘉禾左右瞧瞧:“無事閑逛至此。擾韓大人清靜了?!?/br> “罷了罷了。還什么清靜不清靜?!表n與搖頭自嘲,“朝中亂如螞蟻傾巢,何處是靜心蓮花臺呢?” 楚嘉禾垂眸:“大人是藏拙,自甘跳出來?!?/br> 韓與眼睛瞇了瞇,嘴角的笑意勾在那,始終沒放下來。他是識得楚嘉禾此人的,何嘗不是同他一般避身藏拙。只不過他是不問朝事,楚嘉禾是暗握朝事罷了。 以往有景霖一直在眾臣面前引去目光,楚嘉禾要做什么,總是不及景霖一般令人抓耳撓腮。 私底下做了何事,周圍眼睛更少些,旁人也難以察覺。譬如楚家這代從商公子,七八年來竟完美避過所有商業危機,沒有絲毫把柄落下。 景霖能一路踏至丞相,已是謂人驚嘆。而同居于御史大夫的楚嘉禾,在位多年都沒被景霖一腳踢下。 配得上景霖正眼以待的,哪里會是普通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