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啊啊啊痛唔史了!” 宋云舟踏著屋檐往前跑,余光掃到后面樹叢里有幾個跟著的暗衛。 他正想出手解決了他們,定眼一掃,是景府的。 手上的力道放松。宋云舟不免想道,到底是誰啟用了他們? 景霖被困在牢里,無法發號施令。劉霄也沒有使用暗哨。 既是景府的人,那就隨他去吧。宋云舟不再注意那幾個人。許是景霖放心不下他,亦或是景霖在被抓之前就有了什么計劃。 真要是后者就好了,能讓他多安一層心。 宋云舟趕上馬車,竄進人群里,隨手抓了一把石子。 他眼疾手快,趕在別人出手前就打中了別人xue位。 牢籠里。 景霖似有所感,畢竟身上的臭雞蛋都少了不少。 景霖的手動了兩下,鎖鏈碰撞,發出叮鈴鈴當的聲音。 他眼睫顛了顛,內心“嘖”了一聲。 宋云舟跟來了? 想到宋云舟,景霖心情頓時就遭了。 宋云舟前腳才被他趕出府,后腳就得知自己被抓的消息??隙ㄊ且棺约毫?。 后來又去了皇宮,面見皇帝。 單單是見著了皇帝,就讓景霖就種不祥的預感。 他又想搞什么名堂? 宋云舟這個人簡直就像匹野馬,說好聽點,看著乖巧實際桀驁。這個人骨子就有股隱隱向上的沖擊,不怕天不怕地就怕自己那條小命。 反正不挨著自己珍貴的那條命,天涯海角都能去,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擱哪都能好好睡覺。 宋云舟要真膽小,就不會做出那么多“離經叛道”的事來。 這匹馬原先是有韁繩拴著的,那條繩子叫做命??傻搅爽F在,沒有了。 “生命”已經拴不住他了。 景霖肩上又挨了一個雞蛋,偏了點身子。 他的白衣已經變得臟濁,籠中是焉綠的青菜葉子,混雜著雞蛋液,黃一片白一片。 有些傷口也被砸出了裂口,崩出了絲絲血跡。 鐵銹味、雞蛋味、爛葉子味。陽光盡數灑在籠中,將這些氣味烘烤炙熱,逐漸溺出糜爛的氣味來。 守衛見狀,跑到兩邊去攔,但是沒用。一條街上的百姓數不勝數。這群百姓,甚至都不太懂牢里關的是什么人,只知道被關住的肯定就是不好的。 馬車艱難地走到了行刑臺。 景霖拖著鎖鏈走下了牢籠,跟著士兵一步步走上去。 他看到木板上發枯的血跡,不由得朝后退了半步。 人對于死亡還是恐懼的。 細數景霖這半生,險象環生的事跡遠比安穩自在的日子要多。他幾乎日日在刀尖上過著。時刻要權衡臣子的關系,哪時要盯梢敵國,百姓的暴亂。其實單拎哪一個,都足以要了他的命。 這個世道,深不可測。 誰都無法保證,是否有人會吃人血饅頭,是否有人會拿幼童祭祀,是否有人今日還在樂呵呵地和人打招呼,明日就被五馬分尸,碎骨遍地。 這些都潛藏在人心深暗之處。他們舉國眾臣,修律令,挪山河;通商路,監百官。要護的真就是這個國的秩序嗎? 不,是人心的秩序。 有律令,人才會為自己圈上一塊地,知道自己踏出圓地外的后果;有百官,人才會對自己這塊地有更清晰的認知,明白心中良善是這塊地的源泉。 文武百官,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無時無刻不在護著這個圈子。 這個世道明暗相疊,有些人清正高潔,有些人貪婪殘暴。但僅僅一兩個詞甚至都囊括不了一個人。心詡正義之人會為了心中正義之事而手指染血,自詡吝嗇之人會在油盡燈枯之時聽到他所救助之人的一聲感謝。 沒有人可以完全講明白一個人到底是善還是惡,因為這沒有確切的評判的標準。要知道一個人笑著的時候是喜還是怒,可以根據這個人的語氣和神情——這是評判的標準。 但評判善與惡的標準,是這個世道。 人就生活在在這個復雜的世道里,又怎么來定義“世道”? 或許人,本身就是所謂的“世道”。 景霖在這條路上走了很久,他一開始是想改變這個世道,后來是想平衡這個世道。而如今,他也深陷沼澤。 唯一能做的,就是盡自己錦薄之力,盡力去平和這一切。 于他計劃無益的人,不必再盡心;于他計劃有益的人,拉到自己的計劃之中。 “午時已到——” 有人喊道。 鐘被敲響了三聲。 景霖已經被人押著跪上了斷頭臺。 離斬首之時,還剩三刻。 景霖抬眼正視,面前不遠處,是躺在簾子后的皇上。 這太陽正毒,他曬了許久,汗珠從額頭上流下。眼前時不時會出些星花。 而另一頭,皇上安然自得地坐在龍轎中,身邊的宮女在為他遮陽扇風。 景霖不清楚皇上是否也在看他,但光從那一卷紗簾投來的影子,可以看到皇上的頭是對準這邊的。 時間蕭然而過,整整兩刻。這一片沒有人發出聲音,甚至連飛過的鳥都不愿意駐足。 剩下最后半刻時間,皇上笑了一下。 “景霖,朕準許你說出遺言?!?/br> 所有人內心都摒著一口氣。 他們想聽,聽聽這叱咤風云,呼風喚雨的景相,死前最后的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