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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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多少名門望族想要聽我一首曲子,都得跑這青鳶閣里來給我賠著笑臉,何等風光……這些形形色色的東西見得多了,我也因此自以為識人無數,這世間不會再有任何騙術能騙過我的眼睛……” 她成名太早,自然難免恃才傲物,總覺得這份風光能陪著自己度過無數榮辱。 直到她年過二十二。 要說這皇城里花期最短暫的,除了愛躲在樹上鳴叫的蟬,就是青樓里的名姐兒——青鳶閣這種飽負盛名的地方尤是。 青鳶閣每年挑選培養年輕貌美的少女無數,以滿足皇城內那些癖好豐富的公子哥們時常愛“嘗鮮”的需求。 因此少女中,調教得好的全都急不可待地被推出來待客,生怕慢了一步,被同行搶走了哪怕一絲生意;調教不出來的,過了段時日全都消失得悄無聲息,沒人會再試圖提起她們,探究她們的去向。 開玩笑,在這種隨時會吃人的地方,花光精力能保全自身已然是不可多得的運氣了。 誰還有那份閑心去關注別人的死活? 于是琴摸爬滾打近十年才換來的盛名僅僅只持續了六年——這時間聽上去短得甚至還沒回本,卻已經是姐兒們里難得的“長花期”了。 新秀們層出不窮,名聲鵲起,琴的名聲逐漸沒落,那些“寵愛”與金錢曾如潮水般涌來,又猝不及防地在某一日迎來了退潮。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個男人始終對我……”琴重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咂摸了一下措辭,隨后自嘲地笑了起來,“……不離不棄?” 饒是溫言,也能聽出她的語氣中參雜著再明顯不過的質疑。 那些名門子弟日日都追逐著更加年輕的新姐兒,琴在他們眼中不過是一個已經被看膩了面孔的玩具。 琴的地位日復一日地沒落,也正因此,她才逐漸注意到了一個曾經混跡于萬千恩客中的男人。 “他告訴我了他的名字,”琴的目光溫柔地描摹過溫言的眉眼,“他說,他叫譚旭?!?/br> 而溫言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面前的女人,以防對方隨時可能出現的小動作,此時卻不免微微愣了下神——譚旭,正是出現在他任務名單上的另一個名字。 琴薄唇微啟:“……這便是我噩夢的開始?!?/br> 經歷過這些事情以前,在琴眼中,譚旭不過是她陪過的無數男人中十分普通的一個,出手不算太過闊綽,也沒什么特別的癖好——不足以成為閣內姐妹們的談資,算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可當那些出手闊綽的恩客們飛的飛、散的散,留下來的不過寥寥幾位,譚旭的條件便瞬間顯得優越了起來。 “他曾說過,說過他會帶我走,我知道男人在床笫間的話做不得真,可當時還是犯了蠢,因為我太害怕了,你知道那些‘花期’過了的女人最終都是什么下場嗎?” “你不會知道的……對于那些上等人而言,無法為青鳶閣賺到錢的女人,養著不過是累贅——孩子,你要是聽累了,可以先喝口茶,這可是難得的上等茶葉——青鳶閣有段時間甚至傳出過鬧鬼的傳聞……”琴捏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面上卻是朝著溫言粲然一笑,“可那不是鬼,那當然不是鬼,那是人?!?/br> “全是被折磨得夜夜慘叫,活得不如豬狗的女人?!?/br> 溫言面無表情地聽著,垂眸看了一眼擺在自己面前的茶杯,飄著的熱氣已經逐漸散了,想必是正宜入口的溫度。 他的手卻絲毫未動。 琴見他沒有要喝茶的意思,也不強求,就這么繼續講了下去:“我每日每日,每時每刻都在期待著他能突然告訴我,他做好準備了,他可以帶我走,可是沒有……他還是三不五時地來青鳶閣看我,聽我彈著那些寫滿了風花雪月的曲子,窩在那雅間的一畝三分地里,向我表露衷腸,卻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br> 可偏偏琴心里那股自傲的氣散不開,以至于她不相信。 她怎么都不相信他會就這么言而無信。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騙著自己,他也許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畢竟贖人需要的大筆錢財并非一日之功就能湊齊,”琴突然低下了頭,雙手捂著臉,肩膀聳動,語氣似哭似笑地說道,“……后來我跟他說,他拿不出那么多錢也沒關系,我可以幫他,曾經那些恩客送我的首飾我全都可以不要,我只要離開,只要能離開……哪怕是一貧如洗,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走……” “我太害怕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看清了那個夸下???,卻又支支吾吾的男人的面目。 那年,她也才年僅二十三。 放在尋常人家,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歲。 她卻已然被鋪滿荊棘的前路扎了個鮮血淋漓,找不著出路,沿途甚至橫生枝節,徹底絆住了她的腳步。 在連續幾天的徹夜嘔吐后,她心下不安,花了點功夫,偷偷找來個大夫,把了脈,情理之中般得知自己懷孕了。 琴從來不知道,人竟然還能倒霉到這般田地。 懷孕意味著什么? 琴從來沒考慮過這種事。 或者說,她根本抽不出心力去考慮這種事。 因為她知道,青鳶閣里不會有任何一個好心人,愿意留她這么一個會空窗好幾個月接不了客的女人。 可她發現得太晚了,大夫只能沖她搖搖頭,說現在已經沒什么墮胎藥能無痛將這胎兒化成一灘血水了——這孩子已經是個成了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