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玄蘭搖頭遺憾道：“看來是你不太喜歡。但，你幼時練字的那些紙張，我卻都還留著，前幾日夜里翻出來看，字里行間一晃多年過去，真是恍如隔世?！?/br>
    秋月白道：“逝者如斯夫，過去的東西留著做什么?！?/br>
    “你不懂?！睍r玄蘭嘆了口氣：“你畢竟還是我養大的……”

    秋月白哂笑。

    時玄蘭報之以微笑：“我這輩子沒有親生的子女，你便是我的一切?！?/br>
    秋月白道：“義父，這些話說出來，也不知你自己信不信?！?/br>
    “若你因為陸緋衣怨懟于我，那可實在是沒辦法?！?/br>
    時玄蘭搖搖頭，整理著桌面上的東西：“……畢竟我死都不會讓陸緋衣進我們家門的，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br>
    在時玄蘭心中，也許秋月白就是話本中的前途光明秀外慧中的好“大家閨秀”，而陸緋衣則是那種上不了臺面又愛翻墻勾搭人的壞東西。

    他難得的講了一句俏皮話，聽得秋月白臉上表情復雜。

    時玄蘭笑了：“怎么？不好笑么？”

    秋月白道：“你說你看不懂我，我有時候也看不懂你?！?/br>
    時玄蘭：“哦？何意？”

    秋月白：“幼時你教我，手段狠辣，怎么如今卻變得愛談起感情來了？”

    “嗯，真是個好問題?！睍r玄蘭思索著又想起秋月白前幾天與其談話時的內容，緩緩道：“……大概是年紀大了罷?！?/br>
    秋月白：“都說年紀大的人更慈悲，我瞧著卻不見得?！?/br>
    時玄蘭笑了一下：“你最近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活潑了許多?！?/br>
    這時秋月白看見了他手中正在整理的紙張，覺得眼熟。

    他走了過去。

    時玄蘭溫聲道：“要看看么？你小時候練過的字?！?/br>
    秋月白從他手中拿走那些紙張，翻看了起來，這些紙張按照年份從遠到近排列，越上面的就是越久之前的。

    一張張，一頁頁，從稚嫩到成熟，甚至少年時自己寫的信也在其中收得好好的。

    時玄蘭的聲音傳來：“我還記得，你一開始學寫字的時候筆都拿不穩，還是我環著你握住你的手帶著你一筆一劃的學，你實在是個聰敏極了的孩子，什么事都不用我教第二遍?！?/br>
    秋月白垂眸。

    透過這些紙張，時光好像隨著目光在回溯，從大雪往前輪轉，十八歲、十五歲、十歲、八歲……仿佛回到了某一個艷陽高照的夏天，窗外蟬鳴陣陣，他還那樣小，坐在窗邊，時玄蘭握住他的手說：筆畫要穩。

    字要寫端正。

    聲音又傳來：“……阿月，我沒忘記，你也沒忘記，是么？我們都沒忘記?！?/br>
    秋月白道：“……是，我沒忘?！?/br>
    時玄蘭含笑看著他，目光帶著欣賞。

    他道：“……難道那一段歲月，那一段我們一生中都不可或缺的一段歲月之中——你就沒生出過一點想念的情緒？你明知道，世界上最不可能放棄你的就是我了，我還可以陪著你一起走下去……走很遠?！?/br>
    秋月白低著頭，似乎在思索。

    時玄蘭在期待他的回應。

    在這時，秋月白翻動著紙張的手停住了，捏住了其中一張，抽出來。

    他看著那張紙，久久不語。

    秋月白：“……”

    時玄蘭心中隱約生出一點不對勁，但還是維持著笑意問：“……怎么？”

    秋月白將那張紙舉到時玄蘭的面前，表情很冷，帶著嘲意：“……義父，原來是你攔住了我要送到清風城的信?！?/br>
    時玄蘭的笑容僵住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哎呀，實在是不小心，可能送錯了地方罷?！?/br>
    大概是下屬拿來后他看完下意識就塞進去了，之后便忘記了這回事。

    秋月白冷笑：“所以，果然是你搞的鬼?！?/br>
    時玄蘭道：“……你今天來這，就是為了這件事罷？”

    “我倒想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鼻镌掳椎吐暤溃骸澳阏齑诠戎?，豈不也是為了應付我？你想把我關在這里，是么？”

    事情說到這個份上，時玄蘭也明白了秋月白一定是猜到了什么，他微笑：“是，和我待在一起想來委屈了你，但看你每天都過來見我，我又覺得高興，你還是體諒一下我老人家罷，我們年紀大了，就想多見見自己的孩子?！?/br>
    秋月白道：“你將溫然送回去，是想他為你干什么？”

    時玄蘭攤手：“他可不是我送回去的，腿站在自己身上，不過，我覺得你都說到了這里，應當大概也明白了我的用意才對?！?/br>
    秋月白皺眉。

    “瞧你這個樣子……”臉帶鬼臉面具的男人嘆息一口氣，“我不妨提醒你幾句?！?/br>
    “我這一輩子，一共有兩個十分成功的傀儡人，形狀與真人十足相似，即使是人面對著他們也不一定能分得出來區別，而這兩個傀儡人現在一個在清風城，一個在……”

    他說到這里的時候頓了一下：“你猜？”

    -

    夜深，風雪交加，人不得安眠。

    風胡亂吹著門窗，發出哐哐哐的聲音，忽然，窗戶被風吹開，發出極其劇烈的“碰”的一聲。

    秋月白被驚醒。

    房屋內黑漆漆的一片，只余那一扇被風吹開的窗戶還照進來一絲絲雪光，風太大了，只是那么一會兒，屋子里就已經冷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