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他呆呆的看著那張畫,從上往下看了好幾遍,眼瞳中透露著不可置信,與此同時大腦中一片空白。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動了一下,卻是閉著眼無聲地笑了出來。 很輕、很輕。 所有的苦痛與折磨似乎都在此時被吞下了,那些惡心的、令人作嘔的東西被這一紙幼稚的畫作覆蓋,同時,一種更加深刻的情感從心間冒了出來,帶著酸澀與沉悶涌上喉頭。 竹葉擺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音,秋月白忽然松了一口氣,抬眼見弦月高懸,風聲如低聲笑語,仿佛在打招呼。 他顫抖著手捏緊了那張紙,只覺得自己平生的委屈全都被人一把接住,這個世界上,好像還是有人在在意他的,并且這個人已經找來了。 有水滴順著臉頰滑落,滴入水中。 他的目光仍然黏在那張紙上,炙熱無比。 好像、好像。 好像只要看見這一張紙,知道有這么個人…… ……好像就還有活下去的必要。 夜里蟲鳴陣陣,圍墻外適時傳來兩聲鳥鳴,身后的走廊上腳步聲逐漸靠近。 秋月白再次深吸一口氣,用清水洗凈雙眼,將那張畫作細致地折疊好,放置在離心口最近的地方,做完這一切后,他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裳。 然后便剛好聽到有人在身后小心翼翼地喚他:“公子?!?/br> 秋月白若無其事的回身,那侍從見他表情還算平靜,只是臉上帶著些水,猜測他應當是在這里洗了一把臉,終于松了一口氣,然后繼續說:“……公子,樓主說讓我帶你回去?!?/br> “嗯?!币股?,秋月白應了一聲,“走罷?!?/br> 心中之物已經稍微落地,便可再度帶上面具,繼續偽裝下去。 第087章 病危 翌日。 昨日臺上一見明月夜,后來有許多人都想單獨與他再見一次,或是交流,或是想請他殺人,或是想通過他攀附一下得意樓……門前人來人往卻都被攔住,理由是隨口就來的身體不適不便見客,沒有一個人能見到他。 而這些,秋月白一開始都不知道,不過當他看見門口有好些人站在那里守著的時候,好歹是知道自己應該是被關起來了。 剛好他也不想見人,也不算是全壞,全當清凈。 后面的宴會時玄蘭也沒有再讓他過去,每天在院子里吃好喝好,地方也不算狹小,流水、花圃、可以遮陰的樹,該有的基本都有了,看守的人也沒有會武功的,十分安靜祥和——當然,暗處就不知道了。 秋月白將身邊的人都趕到了自己見不到的地方去,他喜歡一個人待著,而且那些人,本就不應該與他多做接觸。 流水繞著他的臥房,從石頭縫里流出,又流入溝渠之中,上面漂浮著一些落葉,在黃昏或者夜深時,也許會有帶著墨跡的小船順流而下,有時候剛好被秋月白發現,有時候夜深他已經歇下,第二天在溝渠前邊那塊石頭上也會發現被擋下的小船。 每一次發現后秋月白都會小心翼翼的用手帕擦干凈上面的水,再將其帶回拆開,無一例外的,上面都是那些歪七扭八的畫,有時畫的是現在的他,有時是以前的他——在現在看來,這些好像都是些有些久遠的事了,他沒想到陸緋衣還會記得,并且,還會畫下來。 秋月白幾乎都能想到他叼著筆撓著腦袋畫畫的樣子,雖然畫的都很玩笑,但總歸帶著些笨拙幼稚的可愛,每每想到此處,秋月白都會捏緊了紙張,好長時間才能緩下這一口氣。 墨中帶著松香,讓人覺得安神,他將這些畫和之前的畫作疊放在一起藏好,等到睡不著時偷偷捂著燭火翻出來看一下,每一次看得都很珍惜,甚至會因為擔心反復的觀看讓紙張磨損,偷偷的用書壓平。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宴會最后一天,突然有人進來告訴他:“清風城儲亦塵想要見公子?!?/br> 前面那么多想見他的人里,只有儲亦塵的請求被人報了進來,不用猜也知道這里面一定有某人的默許。 當時秋月白正在擺弄著瓷瓶里的桂花,聞言輕輕抬起眼皮,吐出一口氣:“……讓他進來罷?!?/br>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脖子上仍然藏著白紗布,其下淤青不可見人。 桂花的香味中和了藥味,他盤腿坐在地上,身邊還有一爐點燃了的香。 青煙裊裊盤旋上升,最終消散在半空中,塵埃在陽光中浮動,室外傳來陣陣鳥鳴,悅耳動聽。 輕微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越來越近,最終有一個黑衣男人站立在門口,擋住了陽光。 帶路的侍從退下了。 秋月白沒有說話,只是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吹了吹慢慢地喝著。 安靜了許久之后,門口站著的男人說:“……你看上去憔悴了不少?!?/br> 秋月白哂笑:“吃好喝好,有何憔悴?!?/br> 黑衣男人走了進來,坐在他的對面,呼吸聲很沉重,也很吃力。 秋月白察覺到異常,抬眼看他,這一看,有些驚訝。 不過一段時間沒見,儲亦塵已經完全變樣了,他瘦了許多,尤其是臉上,連顴骨都突了出來,整個人透露出一股頹喪的氣息,已經全然不似之前意氣風發,倒像是什么整夜買醉過后沒精神的酒鬼。 “……你這樣,我已經要認不出來了?!鼻镌掳茁f:“憔悴的人應當是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