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叢高高瘦瘦，站在那里，如同一樹挺直的白楊，他面無表情，只有攥緊了拳頭暴露了他此刻緊張的心態。

    梁越立刻就要上前和他打一架，被蘇慎玉單手制止住了。

    蘇慎玉瞇著眼打量了他一會兒。

    他自然知道，他說的機會是什么意思。

    半晌后，他問道：“在你眼里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單叢想了很久：“出身嬌貴的小少爺，表面上成長于溫室不經風雨，實際上如同出鞘的利劍?！?/br>
    蘇慎玉抬頭，瞳孔中隱約映出無邊的蒼穹，天即將要下雨了，他眼底也一片灰蒙蒙的。

    于是他冷漠道：“那你覺得你能威脅到我嗎？”

    單叢誠懇道：“您難道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蘇慎玉搖了搖頭。

    “你和你的兩任主人是一樣的人，慣用威逼利誘的手段來換取真情，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對方的感受?！?/br>
    單叢聲音啞了：“……我可以改……”

    蘇慎玉卻再度搖了搖頭，他望向他的目光僅有遺憾。

    “我從不相信改變，人的本質是不會變的，我只相信一眼定生死?！?/br>
    單叢：“可是陸飲光要對你不利，你不知道這個藥……”

    蘇慎玉手一揮。

    梁越就趁著單叢不注意，直接把他按倒在地，在他每個口袋里都翻了一圈。

    單叢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梁越掏出了一支未開封的藥水。

    蘇慎玉接過藥水一看，不由得皺起眉。

    深藍色的藥水在注射瓶中閃動著幽幽的光澤，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寓意著某種不祥。

    這就是能轉化綠帽癖的藥？

    蘇慎玉準備把這個藥拿去做一個鑒定，看看是否有什么問題。

    單叢眼睜睜地看著蘇慎玉拿到藥瓶就轉身離開，連目光都未曾落到他身上一眼，一時間，委屈與悲傷交織，道：“你比我想的還要狠心！”

    蘇慎玉的腳步頓住了。

    他轉過身來看單叢，心頭不知是何滋味。

    “我不是狠心，只是對于不相干的人不愿意傾注更多的精力而已，你也是，不要再跟著我了，為自己而活吧?！?/br>
    平心而論，他其實并不討厭單叢。

    說到底，他不過是程栩和陸飲光手中趁手的工具而已。

    單叢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看不清蘇慎玉的身影了，才垂下頭，然后一步一步往回走。

    為自己而活。

    從前他是程栩的打手，后來他為了能接近蘇慎玉，又背棄舊主跟了陸飲光。

    原本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的人生好不容易有了些許漣漪，有人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像是黑白的山水畫中染上了絢爛的彩色。

    可他卻說，為自己而活。

    他不理解蘇慎玉對他的批判，他只意識到，他沒有機會了。

    “哥哥，你怎么看起來不太高興呀，你想吃糖嗎？”

    單叢低下頭，看見一個個子剛到他腿部的小女孩，扎著兩個朝天翹的馬甲辮，正朝著他笑。

    一根棒棒糖被遞到他跟前，一圈圈螺旋狀的彩虹色條紋像是小女孩的笑臉。

    見他不接，小女孩焦急道：“哥哥，你再不接，我mama就來了，她不讓我用零花錢買糖的！”

    單叢仿佛真的聽見女人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的呼喚：“囡囡，你跑哪去了？”

    一不留神，他接過了糖。

    小女孩嬉笑著跑遠了。

    不多時候，女人也與他擦肩而過。

    她似乎看了他一眼，似在疑惑為什么這個男人拿著棒棒糖，但最終什么也沒說。

    仿若銀鈴的笑聲已經遠去，卻仿佛還響徹在他耳邊。

    家庭、朋友、親子……

    這些正常人的情感和維系，他真的還能擁有嗎？

    單叢忽地蹲下身去，死死抱住了頭。

    隨后爆發出了一聲悲傷的泣音。

    全然不顧周圍人驚訝的目光。

    .

    科研所實驗室內，設施齊整干凈，蔓延著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味道。

    穿著白大褂的研究員翻閱著手中一疊報告，眉頭越皺越緊，又在看到來人的瞬間一下子舒展開：“您來了？”

    蘇慎玉一步一步走進實驗室，身邊跟著梁越，并在科研助理的指導下彎腰換上了無菌鞋套，然后點了點頭道：“您說我需要親自來一趟才能拿到實驗報告?！?/br>
    幾天前，他把陸飲光的藥劑交給了一家研究所來分析其中的成分。

    研究員將實驗報告遞給蘇慎玉。

    蘇慎玉翻了前面幾頁，看不太懂很多術語和名詞，只能大致判斷這種藥物添加了很多精神類的化學成分，能對人的精神產生一定的影響。

    研究員嚴肅地說：“我不知道您這種藥劑來源于哪里，我們這種保密實驗室也沒有詢問委托人信息的權利，但本著我個人的勤勉盡責義務，我依然要提醒您一句，這種藥物很危險?！?/br>
    “危險在哪里？”

    “他似乎能扭轉人精神層面的認知?！?/br>
    蘇慎玉心知肚明，這就是陸飲光說的，把對綠帽癖的癡迷轉換成對他的癡迷了。

    這時，他突然注意到了報告上的一行小字，他念了出來：“這種藥物具有成癮性？”

    “對，由于其中的一種化學成分，成癮性是它的一項副作用?！?/br>
    蘇慎玉不動聲色，心跳卻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