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他從未發過脾氣。

    方瑜薇看著林彥越發走近，她收回視線低著頭，看著腳尖慢慢往回走。

    “喝水?！绷謴┙o兒子一人一個水杯，然后把另一個粉色的杯子遞給方瑜薇，“喝點水?！?/br>
    “哦?！狈借ま鄙焓职阉舆^來，看著正在喝水的兩個兒子，臉上莫名有些發熱。

    “mama，要大口喝，喝水才能長高高?！毙￡栮柭暰€稚嫩，瞪大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認真。

    方瑜薇：“......”

    得了，她這下覺得她也像小孩了。

    *

    林彥很快就聯系到了賣二手攝像頭的商販，價格是六百塊，相當于近兩千來說，這個價格算能接受。

    對方辦事效率也很快，他把攝像頭放在長途貨車上，周日下午就寄到了，林彥還研究了好一會，準備自己安裝。

    方瑜薇讓他不要裝在顯眼的地方，并且道：“先不用告訴她們?！?/br>
    林彥明白她的用意，劍眉挑了挑，沒有反駁。

    安裝好攝像頭后，方瑜薇又去打印店，打印了一些圖片，這才回去。

    周一，早上還是語文早讀。

    許是上一次被抓，這一次學生知道是語文早讀，不敢再遲到。

    就連經常遲到的楊立宇都早來了兩分鐘。

    他走進教室，看到方瑜薇已經來了，她站在講臺上說道：“大家把作文先交了?！?/br>
    一會下早讀她正好改，爭取早上發回去，因為還有其他作業需要改。

    學生紛紛打開書包，把作業上交。

    楊立宇翻看自己的書包，發現沒有，他又翻了幾遍，還是沒有，想起來好像放在家里沒拿。

    他趴在桌子上，沒有再理會。

    上課鈴聲響起，方瑜薇拿起收上來的作文本，清點了一遍，發現少了一本：“誰沒交？”

    她一說話，下面的同學四處張望。

    語文作業沒人敢欠交，因為方瑜薇會罵人，當眾不給一點面子，還會罰站打手心。

    沒人應。

    方瑜薇以為自己點錯，又點了一遍：“還差一個同學，誰沒交？”

    學生面面相覷，還不斷竊竊私語著，就是沒人站起來。

    楊立宇繼續趴在桌子上，沒有一點反應。

    她有本事就一個個點名，他做好了被罵或者罰站的準備。

    “我先把作文本放在講臺上，沒交的同學下午交了，今天晚上我要批改?！狈借ま睕]繼續追問，而是打開語文課本，“大家把書翻到第四單元?！?/br>
    她帶頭讀了起來，同學跟讀。

    楊立宇看向講臺上的方瑜薇，慢慢坐直身子，跟著一句句讀起來。

    第二節 是語文課，方瑜薇在黑板上寫了課文題目，而后又把手中的圖片發給各小組。

    一個小組四張，都是彩色的打印紙，上面是關于本篇課文的一些圖片，可以輪流著看。

    沒有生動的多媒體教室，她只能盡力讓課堂變得有趣些。

    這樣的效果還不錯，學生聽課比之前好了些，講完課之后，還剩了點時間，她又把關于本節課的課后練習講了一遍，再從練習冊上挑了幾道題，繼續講解。

    方瑜薇做事素來講究效率，而且有方法，雖然講得快，但學生聽得懂，時不時引入一些有趣的典故，課堂生動不古板。

    學生們覺得語文課時間過得越來越快。

    下午，楊立宇本想第一個來學校，可爺爺摔倒了，沒人送他來上學，家又離得遠，走路到學校時，都要上課了。

    班級里密密麻麻坐滿學生，他藏在書包里的作文本遲遲沒拿出來。

    要是拿出來，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不交作文了。

    這么丟臉的事情，他不干！

    但眼看就要上課，楊立宇心里有些坐立難安，繼續趴在桌子上裝睡覺。

    “叩叩叩——”

    他的桌子被人敲了敲，楊立宇正煩躁著，惡狠狠抬起頭，在看到是方瑜薇后，神色難以收回，還是板著臉。

    方瑜薇佯裝沒看到他的臉色，她看向講臺道：“一會放學你幫老師個忙，把作文送去辦公室放我桌上?！?/br>
    楊立宇沒說話。

    “聽到了？”方瑜薇又問。

    “嗯?！彼憩F得不情不愿，不然這樣怎么顯得很酷？

    班里的小弟都跟他，服他會和老師作對。

    楊立宇從小被忽視，所以很享受這樣被認可的感覺。

    方瑜薇似乎沒在意他的態度，趁著上課老師走進來，已經離開了。

    放學后，方瑜薇等學生都離開，她才往辦公室去。

    在她的身后，還跟著兩條小尾巴。

    “mama——”

    “mama等等我——”

    兩小只跟在方瑜薇身后，在平地上跑還行，去教學樓需要爬幾節臺階，他們走不上去，得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爬上去。

    看到方瑜薇三兩步就走上去了，他們很是著急。

    “跑跑跑?！狈借ま毕矚g逗他們，在原地小跑了兩下。

    小朝朝著急得要跺腳：“mama等等，等等——”

    “嗚嗚嗚——”小陽陽皺著小臉蛋假哭起來，伸出小手拍著上一節臺階，rou嘟嘟的小身子抖啊抖，“不要不要——”

    方瑜薇看著林彥的縮小版為一點點事情著急上火，還要哭，被逗得眼底都是愉悅，輕輕笑出聲。

    這兩個孩子一點都不隨爸爸啊。

    林彥情緒穩得很，就算被她氣得半死，也只會不斷深吸氣。

    兩個小家伙爬上來之后，忘記了剛剛被mama逗的事情，跑在她身邊，一臉笑嘻嘻。

    方瑜薇看著昂著小臉蛋笑得憨憨的兒子，這一點倒是和林彥挺像，無論再怎么生她的氣，沒一會又對她溫柔耐心。

    “笑笑笑，少學你爸爸哄我?！狈借ま泵麄兊哪樀?，“迷惑我呢？”

    “爸爸——”小陽陽沖后面叫了一聲。

    方瑜薇以為他在重復她的話，手上用了點力度，輕哼一聲，“你爸爸當初就是這么把我騙回來的，我剛畢業就跟他回來結婚生子了，一下還生了倆！”

    “爸爸騙mama?！毙〕逋傅难鄣子行┎唤?。

    “對！你爸爸騙我！”方瑜薇斬釘截鐵說著，話音未落，轉身就看到站在臺階下的林彥。

    方瑜薇頓時呆如木雞。

    她發誓，她只是過過嘴癮。

    林彥的眼底有些黯淡，在她看過來后什么都沒說，只是道：“飯做好了，回去吃飯了?！?/br>
    方瑜薇指了指辦公室：“我去拿作業?！?/br>
    她說完快速往前走，路過教室時，看到里面有兩個人影，仔細一看，出言詢問：“你們兩個人怎么還沒回去？”

    放學都半小時了，田雨欣和陳霜正坐在一起埋頭寫作業。

    兩人不是同桌，但看起來關系不錯。

    聽到方瑜薇的聲音，兩人回頭，一時緊張無措起來，田雨欣埋著頭沒說話，陳霜則輕聲道：“老師，我是住校的，雨欣她家就在附近，一會才回去?！?/br>
    方瑜薇了然，同時心底嘆息。

    鄉鎮學校的住校環境，別提多糟糕，他們就住在角落不要的一間小平房里，整個學校的男女學生就分兩個寢室。大通鋪，并成一排睡著。

    至于洗澡，就去公共衛生間接水回寢室洗，吃飯則是學校的小賣鋪每個星期收點錢，隨便做點，吃不好，只能算勉強填肚子。

    方瑜薇見田雨欣正在抄語文教材的解析，課本上密密麻麻都記滿了，她記得田雨欣好像是個孤兒，跟著奶奶生活，陳霜則是留守兒童，楊立宇也是。

    村里鎮上都沒什么賺錢的路子，太多人出去打工了，班上不少人是留守兒童。

    方瑜薇走去辦公室，一疊作文本整齊放在她的辦公桌上，她數了數，一本不少。

    等她再次走出來時，陳霜已經和一起住校的高年級學生去小賣鋪打飯了，田雨欣收拾課本準備回去。

    方瑜薇把一本語文教材解析遞給她，并且道：“不需要在課本上記得那么多，這是老師去年用的，上面都有，下次早點回家吧?！?/br>
    田雨欣看到方瑜薇的時候，其實有些無措，因為在她印象里，這個老師有時候會很兇，在看到那本教材解析后，她一時間怔愣，遲遲沒伸手去接。

    父母意外去世后，家里就只剩她和奶奶，教材不算便宜，奶奶沒有錢。

    “早點回去吃飯?！狈借ま睂⒔滩姆旁谡n桌上后，轉身走了。

    田雨欣抬起頭，鼓起勇氣對她的背影帶了些哭腔開口：“謝謝老師?！?/br>
    方瑜薇笑：“不用謝，老師還有好多本呢，留著也是留著?！?/br>
    林彥帶著孩子走上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眸光里也掀起一絲絲波瀾，唇角往上勾了勾。

    “mama——”

    “mama——”

    兩個孩子看到她，又跑了上去，摟著她的腳，撒嬌要抱抱。

    方瑜薇哪抱得起兩個，干脆一個都不抱，還對孩子說：“讓爸爸抱，爸爸抱你們跑，mama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