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而飽經風霜。

    拉萊卻知道他不可小覷。

    即使宋文章此時真在屋內，也不應該從那么遠的位置就灑下了整整一條路的磷粉。

    那磷粉散布極為均勻, 絕無可能是自然散落。

    那么這個“人為”，自然非宋文常莫屬了。

    不僅如此, 他甚至還布置了炸彈，一旦有外人碰觸到宋文章的房間就會觸發, 心思不可謂不縝密。

    也不可謂不狠心。

    宋文常唯獨漏算了一點，他們能從只有內部人知曉的通道，直接到達宋文章的門前。

    宋文常的面色陰沉, 盯了他們一會兒突然道：“我有一個提議?！?/br>
    沒人應聲，但他仍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剛才也聽見了，你們此行的目的, 還包括保全南城公會的全部資料對嗎？”

    拉萊靜靜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只見，宋文章從兜里拿出了一個小巧的遙控器, 拋到半空中又不慌不忙接住，他沉聲道：“可以。南城公會作為最早建立的玩家公會, 我們掌握著你們難以想象的副本規則以及……”

    他咽了一口口水, 才道：“邪神的情況?！?/br>
    拉萊的目光微微地變了。

    注意到她的異狀, 宋文常滿意地笑了笑，一笑過后面色卻徹底了冷了下來，一字一頓道：“但只要我摁下這個按鈕，只要‘砰’的一聲，所有的資料都會灰飛煙滅?！?/br>
    黎諸：“你想要什么？”

    宋文常的目光落在他們身后的門上，但其實更像是穿透了那扇薄薄的木門, 落在了一墻之隔的什么人身上。

    他溫聲道：“我要我的弟弟活下來?！?/br>
    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空氣都凝固了。

    黎諸看向拉萊的方向, 卻發現她的面色很是微妙，有種難以言描的意味。

    宋文常見狀有些慌了，一直垂在身側的手幾乎要握拳出青筋：“怎么？你們難道不想要那么多資料嗎？我告訴你們，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像我宋文常一樣掌握了如此全面的游戲線索！我弟弟他不過就是一個人，殺了他，政府能得到什么？擁有資料，聯合局能拯救更多的人，這不就是你們的口號嗎？??？孰輕孰重……”

    他的面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紅。

    可就在這時，拉萊打斷了他未曾說完的話：“可是，你弟弟已經死了?！?/br>
    宋文章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了，他瞪大了眼，像是隔空被人打了一拳。

    那一瞬間，他成了一具只會喘氣的雕塑。

    不知過了多久，他抽著氣說：“你騙人?！?/br>
    拉萊的目光帶著憐憫，她的語氣平靜：“你是不是以為，降神的過程僅僅是一瞬間，等到神離開了，你弟弟就回來了？”

    宋文常的嘴唇抽動了幾下，聲音幾不可聞：“不是嗎？”

    “神明本不是這個維度的產物，當祂強行通過你弟弟的身體降臨人間，就將你弟弟的身體、思維以及它所有的一切都重塑成了祂的模樣，就算之后，那具身體祂不要了——”

    拉萊嘆息道：“你說，一只螞蟻如果強行被扯成正方體，它還能被按壓回到最初的樣子嗎？”

    宋文?？蘖?。

    很難想象，一個中年男人哭成他這個樣子。

    但他仍問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雖然黎諸此前已經投放了信號彈，但此時還無人前來，周圍僅有宋文常、黎諸、王凱三人而已。

    但即便如此，拉萊仍舊保有了她的謹慎：“我曾經信仰過一個神明，這都是祂告訴我的?！?/br>
    宋文常信了，他哭得更傷心了。

    他整個人的心理防線都幾乎被擊垮了。

    黎諸卻看了一眼拉萊。

    宋文常仰著頭，任眼淚回流至眼睫，口鼻間一片咸濕，他的聲音發抖著道：

    “創辦公會這件事原本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弟弟的。但我后來才知道，文章他不是真心想要集結玩家創辦公會，他的原意就是為他信仰的邪神招募信徒，因為這是他的神明交與他的任務?！?/br>
    黎諸冷哼了一聲：“你助紂為虐了對嗎？”

    宋文常臉色漲紅了：“我，我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已，我和他相依為命長大，他終究是我的親弟弟?！?/br>
    他握緊的拳頭松開，無聲無息地垂了下去，他的眼睛通紅：“可終究，是我的放任害死了他?！?/br>
    看到信號彈的黑衣人終于趕到，把宋文常押了下去。

    宋文常沒有反抗，他甚至癱軟在了黑衣人的束縛里。

    當他知道弟弟已經沒命的那刻，支撐他這個人活下去的那根筋就已經折了。

    宋文常被帶走了，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還未解決。

    拉萊的單手扣在木門上，既是對黎諸說，也是對所有人說：

    “你們都退后，我一個人進去?！?/br>
    黎諸嘴唇抽動了幾下，他想說：“不，我想和你一起進去?！?/br>
    “不，我能不能給你望風?！?/br>
    “不……”

    “……”

    可這一切，他最終都沒有說出口。

    理智如同洶涌而上的洪流，瞬間淹沒了那些由情感和沖動構成的星星點點的浪花。

    他用雙手掩住面，從尾椎到脊背徐徐爬上了一陣疲憊感，他幾乎是跌坐在臺階上，就連其他人的問話也充耳不聞。

    那道優雅的聲音仿佛再次在他耳邊響起，充滿了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