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很想反問許言之：你呢？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今晚，許言之并沒有如約返回嘉禾市。雖然這只是他單方面的約定。

    幸好何唯并沒有感到太失望，于他來說，這是必然的。如果這通電話只是想傳達表面上的虛情假意，那么話說到這份上也差不多了。

    “許總，如果沒什么重要的事，就不打擾……”

    “明天晚上告訴我也行?！?/br>
    明天晚上？

    “明晚沒空，單位安排集中學習到十點?！?/br>
    何唯沿著前幾天跟許言之一起走過的路，那天他就是從牛rou面店門口開始數的第十三棵芒果樹上摘了一顆小芒果，這顆青澀的果實被放在宿舍窗臺上。

    “老板娘等著我付錢呢，您看要是沒什么事，就先不說了吧?！?/br>
    其實所謂的集中學習是在線上，牛rou面的錢也是早就付過了，何唯只不過是心里堵得慌，想找個借口結束對話。

    何唯大病初愈，被風一吹又連打好幾個噴嚏。

    “這么晚了還在外面亂逛……”

    “啊，肚子餓出來吃點東西?！毖劭粗W約車也到了，何唯伸手攔下，他吸了一下鼻涕，心煩意亂敷衍道，“許總，我真的要付錢了。您也早點休息?！?/br>
    耳邊傳來忙音，許言之沒想到就這么被何唯干脆地掛了電話，言辭之中自己應該是被拒絕了，好得很，沒脾氣，他心情復雜地做了個深呼吸。

    先前何唯是回撥了電話的，但不是許言之接的。

    “喂？”

    不是他的話，會是誰呢？何唯絞盡腦汁卻只想到了司機，“呃……是程哥嗎？”

    對方沉默了三秒，說，“不是?！?/br>
    隨后馬上掐斷了通話信號。

    許言之的手機是靜音勿擾模式，而何唯的號碼并不在勿擾名單，所以接電話的人多留了個心眼，出于私心，并未將這件事告訴許言之。

    起初何唯還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懷疑是信號串線了，但是現在他坐在出租車里，聽著車載廣播深夜電臺的迷幻爵士女聲，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

    ——難怪對方的聲音那么耳熟，接電話的人該不會是許言之的男朋友吧？

    見過面的程煜肯定不用說，朋友也不至于一言不發掛電話，這么晚了，能拿到許言之的手機，并且作出這么奇怪的反應，伴侶的可能性最大。

    不再是網絡上、屏幕里、海報上的一個藝人，這通三秒鐘的電話，讓何唯無法自欺欺人地強行忽略這位“男朋友”的存在。

    何唯時常暗自感慨自己陰差陽錯與許言之產生了交集，也坦然接受兩個人之間不可調和的巨大差距，他漸漸默認并且習慣了許言之的關注，無論這種關注是為了應付來自于父輩的壓力，或者出自于上位者的優越感和同情心，何唯自知改變不了——

    但不能是現在這樣的，平白無故成為當紅流量明星和低調富豪總裁之間地下戀情的調劑。

    無論是以什么樣的身份，都不行。

    何唯問心有愧。

    比起何唯的天馬行空胡思亂想，許言之的想法倒是簡單，何唯是他離開嘉禾市之前必須處理的私事之一。

    何唯感性敏感、小心翼翼，遇到難題總想退縮逃避，偶爾的魯莽舉動抵不過三分鐘勇氣，有了上一段感情的前車之鑒，不會輕易走出自己的安全領域；而許言之理性且自負，非常痛恨失控感，深思熟慮之后他更傾向于直面問題，不斷試探事情的走向和底線。

    許言之在某些時候非常幼稚且無下限，比如，既然何唯能瞞著他繼續跟前任不清不楚，那么他也要跟無償送上門的小明星打一炮，這樣誰都沒有對不起誰。

    但是現在，他非常想搞清楚為什么自己會一直惦記著何唯，甚至讓他在面對床伴的時候興趣索然。

    許言之倒了一杯溫水放在桌上，夜深人靜，玻璃杯與桌面碰撞的聲音分外清晰，床頭燈亮了起來。

    “吵醒你了?！?/br>
    “沒有呢，我本來也沒睡著?！?/br>
    確切地說，從許言之去陽臺打電話開始，床上的人就已經完全清醒了。

    雖說手段和眼界比不上許言之這種老狐貍，但畢竟已混跡娛樂圈多年，這位看起來不爭不搶乖巧懂事的金絲雀開始懷疑，他的金主——眼前這個除了冷血之外沒有任何缺點的男人，會跟他解除“合作關系”，其中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當初他私自上門。

    許言之坐在床邊，撥開了對方額前的碎發，信手拈來地送上一個毫無感情、全是技巧的深吻。

    就在身上真絲浴袍的綁帶即將被解開之際，許言之用力捏住對方的下巴，沉默著終結了對方的進一步索求。

    四年了，完事后會長久地擁抱，做得太過激烈會道歉，想玩花樣會提前征求同意，醒來會準備一杯水，每次離開都會知會一聲，許言之一直保持著紳士、溫柔、體貼，讓這種rou體交易的另一方時常模糊了兩個人之間的邊界。

    但是其實除了上床之外，許言之不會和他的床伴有任何私底下的接觸和交流，擺在臺面上的事都交給lucy，見不得人的事就交給lily，這段關系歸根究底就只是因為許言之需要一個發泄渠道，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也會是另外的人，建立在以金錢、資源、人脈等外界因素為基礎的關系，對于許言之來說是最好把控的，所以他能三言兩語捅破對方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