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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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征跟前不讓圍太多人,所以在黔靈市局和袁征關系不錯的那些戰友同事們,就相互來回的換著進去呆呆,他們想著看袁征會不會能忽然神思清明那么一瞬,給這世間再留下些什么話來。 可誰知道這風雨一生的警官活到了這個歲數,竟然沒有一個可以給其留下遺言的對象。 他連個家都沒有。 沒有父母,沒有愛人,更別提孩子。 現在跟他最勝似親人的,也就是這位灰頭土臉的陳廳長了。 陳廳長樹皮一樣的老手,自打進門起就抖個不行。 剛剛守在床邊的是袁征在黔靈帶在身邊的兩個小徒弟,這會兒已經紅著眼睛的溜出去了,碩大的搶救室里,就留了這師徒二人在里面。 袁征渾身上下不是繃帶就是管子,臉上頭上也纏滿了白紗布,就露出了雙眼睛,和一張紫的發黑的嘴。 陳大廳長一開始愣是沒認出來這是以前總在自己手底下活蹦亂跳的那只潑猴,最后也是這潑猴那腫的老高的眼皮似乎是動了一下,陳士梁才恍惚覺得這眉眼,確實是袁征的模樣。 他刑警出身,什么樣的死人他沒見過,死透的,還沒死透的,被傷的血腥露骨的,被剁的亂七八糟的,太多了,可否不如眼前的這具來的讓自己震撼。 畢竟那都不是他的徒弟啊。 “……” 陳士梁老了,想到這里,他實在沒能忍住的鼻子猛的一酸。 “征兒啊?!?/br> 老師父坐在了徒弟的床前,哽咽的一喚。 …… 袁征的意識飄渺,沒人知道他現在是處在一個什么樣的境況里,他是混沌還是清醒,是無知無覺還是疼痛難忍,沒人體會,也沒人知曉。 醫院一停止搶救了之后,袁征就一直都是那半昏迷的狀態,很多人在床邊都會叫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卻很少很少,能從嗓子眼里哼出一個聲兒來。 這會兒陳士梁來了,一手把自己帶大的老頭,心如刀絞的一喚,袁征竟是眉尾跳了一下。 陳士梁看出來了袁征的有所反應,心里更難受了,他猛吸了一把鼻涕,俗套卻又發自內心的跟袁征道了一句:“你堅持住啊,臭小子?!?/br> 然而臭小子卻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毫無反應,只有臉上的氧氣面罩上呵出了一口氣,像是在嘲笑他。 見狀,陳士梁一點也樂不出來, 他沒有一點架子的窩囊的撇了撇嘴,就像是哪個隔壁家受了氣的老叔一樣,望著袁征的臉唉聲嘆氣的念叨了起來—— “全都怪我,都怪我糊涂,把你放來了黔靈,當初我就應該咬死了牙關,調誰過來都不應該調你來,你看你現在這樣……你…你…你讓我跟你爹媽怎么交代……沖一線也不是你這么沖的啊臭小子,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那不就是純送死去了?” “我看你這二愣子脾氣,真是隨了你爹了,你爹當初就是你這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那勁兒,真跟那武俠劇看多了似的,我們辦了好幾個案子你爹都那樣,對方七八個人的團伙,我們支援還沒到你爹就要帶著我往進鉆,我都有一回被他害得差點被幾個毒販子逮住了,你說他是不是有???…我看你現在也是,你爺倆現在……真是病一塊兒去了?!?/br> “可你爹人家好歹…還能有個你媽治住,人家也不至于有你這么虎,你說哪有你這樣純以命換命的?自己的生命也是無可替代高于一切的,總會有辦法,你那個時候再拖一拖,你們那支援不也就到了嗎?你為什么…為什么就不呢?” “我要知道你這沒輕沒重的樣子比你老爸還嚴重,當初我就應該聽你媽的,給你重新選一條路走,當什么警察?干什么不比平平安安強?學建筑學經濟學計算機,哪怕上技校去學個修車去……都比當公安安穩,是我錯了……是我…是我沒把你帶好?!?/br> “你爹媽把你托付給我,我卻……我卻…” “都是媽生爹養的,是師父沒護好你孩子,是師父讓你受苦了孩子?!?/br> “臭小子…” “你疼壞了吧?” …… 彌漫著消毒水和血腥味的病房中,陳士梁在袁征冰冷的床邊,竟然是最后淚流滿面。 從前道貌岸然正顏厲色的陳廳長,在自己這也不算是年輕的老徒弟面前,全然不顧形象的,就那么捏著團紙,一下一下的揉著自己的眼睛,擤著自己的鼻涕。 他似乎不僅僅是在哭袁征,他仿佛在哭的,是許許多多像袁征這樣的人,這千千萬萬人心中的無盡委屈,在這一方天地中,被這樣一名從前直挺挺的老警察,無比脆弱的彎著身子,狠狠砸進了淚水中。 袁征的睫毛在陳士梁的嗚咽中極淺的閃動了一下,接著他被擠在一條縫中的瞳孔不由得微微長大了開來——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上空的白花花的天花板上,淡漠的,空洞的,仿佛一點都沒有被陳士梁的悲情所打動。 袁征的呼吸變得費力,他似乎是想用力再吸些氧氣,可胸口的癱軟卻讓他絲毫沒有力氣。 陳士梁看到了袁征忽然有一些顫抖的胸口,一時間睜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這孩子大概是有話要說。 …… 寂靜之中,空氣里的微塵仿佛都能發出沙沙的響聲。 袁征的喉嚨里咕嚕嚕的發出了聲音,像是嗆著血。 ——他艱難的喚了一聲“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