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吃飯了嗎？”

    見賀白坐下，蔣萍言語溫柔的問。

    賀白看著母親點了點頭：“嗯，吃了?！?/br>
    “吃的什么？”

    “小籠包，同事給我在單位食堂隨便帶的?！?/br>
    賀白坦然的回答。

    蔣萍聽完撇了撇嘴，皺起了眉頭，道：“別在外面吃帶餡兒的，不干凈?！?/br>
    她的表情讓賀白覺得自己此時仿佛還是個正在上高中的孩子。

    賀白淡淡的笑了笑，回了聲：“知道了?！?/br>
    說完，他抬眸看著母親，也像是在問一個孩子一般的語氣，問道：“那你晚上吃了什么？”

    蔣萍被問的一愣：“我……”

    她眼底有些迷離的朝前方看了看，自顧自的喃喃一聲：“我有點記不起來了……”

    賀白見狀倒也不著急，他和蔣萍的聊天總是會有意無意的讓蔣萍試著沒事多回憶回憶一些細枝末節，算是一種腦部訓練。

    原本賀白想再等等蔣萍，結果蔣萍卻像是被什么拉走了注意力，她一個激靈，忽然問了一聲：“薇薇呢？還沒回來嗎？”

    賀白差點被蔣萍這冷不丁的一句嚇了一跳，但看蔣萍的意識邏輯似乎還挺正常，便依舊有問必答道：“她今天不回來，加班?！?/br>
    誰知這一聲加班把蔣萍說懵了。

    “??？加班？”

    蔣萍瞪大了眼睛：“她上班？”

    賀白這才明白，蔣萍這是還糊涂著呢。

    他并不意外于母親的反應，只是苦笑了一下：“對啊?！?/br>
    然而蔣萍卻有些慌了，她一下從床上坐直了身體：“她不上學上什么班？現在放暑假了？什么班？誰讓她去的，你爸嗎？這不雇傭童工嘛，這怎么行，她還得高考呢…”

    越說越著急，蔣萍在床上手舞足蹈，蹭的身下的護理墊沙沙的響。

    賀白見狀，不慌不忙的伸出了手叫住了蔣萍：“媽，媽，別急?！?/br>
    他摁著有些焦慮發作的母親的肩膀，聲音沉沉的說：“媽，你再好好看看?！?/br>
    賀白難免有些疲憊的一聲嘆息。

    “我們都長大了?！?/br>
    ……

    蔣萍在賀白的手掌下一愣，她晃了晃神，在昏暗的房間里把賀白的面孔仔細的看了又看，一臉的迷茫。

    “你們……小白…”

    蔣萍面容已老，可眼神卻猶如一個剛初入世的孩子。

    和賀白相視了許久，蔣萍才像是反應上來了什么，會心的一笑：“你當醫生啦?！?/br>
    賀白看母親穩定下來了，松開了母親的肩膀，將手掌輕輕的在蔣萍的手背上覆了覆。

    “對啊?！彼麥厝岬拇?。

    蔣萍再次放松了身體，朝身后的床頭靠了過去，她沒再去看賀白，眼睛呆呆的又望向了前方，似乎是陷入了某種沉思。

    “對，對……你是…你是去學骨科去了?！彼贿叡M力的思考，一邊的自言自語道，“我好像有些印象?！?/br>
    “是?！?/br>
    賀白點了點頭。

    蔣萍依舊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懵然的繼續問：“那……那…薇薇是上的什么班??？”

    賀白耐心的講：“她在一家室內設計公司當設計?！?/br>
    “她？就她？”蔣萍聽完吃了一驚，“她考上大學了？”

    賀白沒能忍住的一笑：“考上了，學畫畫考上的?！?/br>
    蔣萍盯著賀白，眼底不由得亮了亮：“真的呀?！?/br>
    她也跟著賀白高興的笑，一邊欣喜，卻又一邊有些想不明白的語無倫次的“我…我……”了一陣。

    最后，蔣萍發出了一聲感嘆：“我天吶，我怎么都沒什么印象啊?！?/br>
    母親現在的狀態，只要是平靜的情緒就是很好，賀白像是哄小孩一樣的在母親的手上拍了拍，輕聲道：“你好好休息，睡飽了，慢慢就都想起來了，不著急?！?/br>
    說完，他抬手給母親整理了整理腿上的薄毯，想著再坐一坐，沒什么事自己也就回房休息了。

    然而就在賀白低頭掖被角的時候，蔣萍忽然像是靈醒了一瞬，她握住了賀白的手腕，神色憂慮的叫了一聲：“小白?！?/br>
    賀白聞后停下：“怎么了？”

    蔣萍聲音中帶著過于迷茫而升起的恐懼：“……這有多少年啊，這么多年…都……都怎么過的啊……”

    “媽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她輕輕的一聲。

    賀白看著這日復一日癡傻的母親，心中不免一痛。

    “嗯……是有點身體不好?！?/br>
    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安慰道：“但沒關系，就是健忘一點罷了?！?/br>
    可蔣萍卻在自己的思緒中出不來，她手指摸到了自己身下的成人護理墊，那觸感讓人覺得有些羞恥。

    蔣萍心里猛然一酸，抬眼看向了賀白：“我是不是惹禍了？”

    ……

    賀白注視著母親，想強行讓自己看著云淡風輕一點，再云淡風輕一點。

    “沒有?！辟R白低低的說。

    可蔣萍卻不依不饒，她捉住了賀白的手：“小白…你……你慢慢給我講講?！?/br>
    賀白能感覺到蔣萍的手有些發抖，手心里已經出了一絲薄汗。

    蔣萍的眼底是賀白很久都沒見過的無措：“媽怎么感覺自己白活了，媽有點害怕?！?/br>
    蔣萍說的由衷，不像是真糊涂時的模樣，賀白推斷母親這個時候的神智大概是有些恢復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