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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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倆投河自盡這一出可驚動了不少人,連大隊長都來了,就這耿家人還在外面罵罵咧咧覺得晦氣呢。 扒了了眼睛的女人叫劉芬芳,是大隊長媳婦,要不是她在,耿家人能直接不給這娘倆進門。 她現在正在苦口婆心地勸女人不要再尋短見,旁邊人跟著附和,但這年頭家家缺衣少食,能幫到的也有限。耿振業死了,總不能讓女人后半輩子都給他守著,但就算要再嫁,也沒有說這么快的,這一點是老耿家干得不地道。 或者說這一家做事都喪良心,耿振業是歹竹出好筍的那一個,可惜短命,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呢。 尸體是在部隊火化的,送回來的時候老耿家人哭得簡直肝腸寸斷,真情流露??刹皇敲?,耿振業在部隊一個月好幾十塊錢的工資,除了留五塊錢自己花用其它全寄回來,現在人死了,以后當然就沒這好福氣了。 不過耿振業的撫恤金又很好地彌補了這一點。 說起老耿家人,大家也不好意思說得太難聽,但言語之間究竟是個什么狀況,了了跟女人大致上都弄明白了。 看她們住的這破地方就知道,娘倆在老耿家日子絕對不好過,饑腸轆轆的肚子也證明了這一點。 瘦骨嶙峋的不只是女人,還有了了,說是四歲多不到五歲,但論體型,無論橫向豎向,恐怕都只有豐登的一半,因為人小,兩只手真跟干巴巴的雞爪子沒什么區別,又黑又糙,還有很多疤。 從對話來看,女人姓什么叫什么暫且都不清楚,所有人都管她叫振業家的,了了則是“小丫”,一看就是隨口取的名字。 外頭隱隱約約傳來說話聲,是耿振業的爹在跟大隊長說話,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大致上也能知道他在說啥。 別看耿老頭心黑,嘴倒是巧,到他嘴里,女人走投無路帶孩子跳河,成了她受不了耿振業犧牲的刺激所以不想活了。并且他還跟大隊長說:“……咱們家沒有讓兒媳守著的規矩,我尋思著白菜也不到二十五歲,讓她回娘家再找個唄,至于小丫,那怎么說都是我們家振業的親生骨rou,留下來給她口飯吃還是能行的,誰知道白菜她鉆了牛角尖呢,唉!” 說話間,給大隊長塞了支雙貓牌香煙,這都是公社干部才抽得起的,大隊長接過來,先是放在鼻子下面陶醉地聞了許久,然后才別到耳朵上。 他知道耿老頭的話有多少水分,這老耿家,除了耿振業還算個正派人外,剩下的都不咋老實。耿老頭一把年紀了還去知青點附近晃悠,家里的男娃更是慣得無法無天,成天在村里招貓逗狗,但說到底,兒媳婦再不再嫁,那不是大隊該管的事。 要不是王白菜帶著孩子跳河,大隊長都不想過問。 王白菜是隔壁小王村嫁過來的,說是嫁,都知道老耿家是花了十塊錢還有二十斤粗糧把人買回來的,王白菜娘家還有兩個姐妹,都是這么“嫁”的,誰家嫁閨女彩禮要那么高,但嫁妝一分錢不給就算,連身新衣服都不給做? 就王白菜來老耿家那天,身上的衣服補丁落補丁,到處都是豁口。 因著這個,王白菜在婆家沒底氣,說話都不敢大聲,一天到晚就知道悶頭干活,也就耿振業回家那幾天,她才能輕快一些。 老耿家沒分家,耿振業級別又不夠隨軍,現在更是糟糕,耿振業一死,老耿家不徹底容不下只生了個女娃的王白菜嗎? 但王白菜回娘家,那不用說,要不了兩天,她就得立馬再嫁。 王白菜想不明白,她沒日沒夜的干活,怎么誰都不要她。 耿老頭更是把耿振業的死推到了她頭上,說她是個克夫的喪門星,天生的寡婦命,再留在老耿家早晚要把其它人一起克死,這么冷的天,直接推著王白菜出了大門,再把門一栓,任王白菜怎么哭怎么求都沒用。 她的確是死了,帶著她的孩子一起,葬身于冰冷的河水之中。 了了慢慢捏起拳頭再松開,然后反復重復這個過程,結果令人大失所望,她現在的確是一點勁兒都沒有。不夸張地說,要是出去走兩步路,冬天的寒風都能直接把她給吹飛了。 王白菜……姑且就先叫她王白菜吧。她睜眼醒了之后,就聽見外頭的兩個男人在商議她的去路,言語間,似乎她的未來就要被他們決定了。 “振業家的,你別動啊,你這身子能動嗎,趕緊躺下,快躺下!” “女人可不能受寒啊,你這——” 后半句話,劉芬芳沒繼續往下說,她替王白菜擔心,老耿家看她不順眼,一是因為彩禮高又沒嫁妝,二就是她沒能給耿振業生個男娃,這冬天落水,萬一落下病根就慘了。 王白菜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幾人拉她的手,了了看得很分明,這王白菜絕對是有幾分身手的,她的動作看似隨意,實則巧妙無比,直接穿過了屋里其她人的包圍圈,推門出去了。 破茅草屋的這門,搖搖擺擺掛著,也就起到個是門的作用,什么都擋不住。 “大隊長?!?/br> 大隊長正想著怎么當和稀泥呢,被王白菜一叫,思緒瞬間混亂。 耿老頭在人前可會裝了,實際上他可沒有看起來這么正經,黃土埋半截了,還偷看過婦女上廁所,一點臉皮都不要,也就是他跑得快,再加上耿振業當兵,不然早讓人打個半身不遂了。 他一看見王白菜就笑么呵呵的:“白菜啊,不是爹攆你,你說你這么年輕,非要賴在婆家干啥呢?回娘家去,再找個好的不行?咱家困難啊,振業幾個侄子都長大了,家里住不開,爹這都是為你好,你說你咋不懂,還要尋短見呢?你這讓村里人怎么看咱家??!” 別說,這話講得還真讓院子里的村民們覺得有道理。 王白菜做不來那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事兒,也不屑于流眼淚同耿老頭比誰更虛偽更會哭,她身上有種很特別的氣質,沉靜、理智,像水,既柔且剛。 “大隊長?!?/br> 按照耿老頭對王白菜的了解,她膽小嘴又笨,因為生了個女娃一直在家里不敢大喘氣,他這么一說,她要么哭要么答應,結果她根本沒搭理自己,卻跟大隊長說話了。 屋子里照顧溺水娘倆的婦女們紛紛走出來,加上院子里滿滿當當的人,少說得有三十來個,王白菜緩緩開口:“我到老耿家年份也不短了,這些年我是啥樣的人,鄉親們肯定知道?!?/br> “對,白菜可勤快了,又能干活,一天能拿滿工分呢!” “手腳也麻利?!?/br> 要說王白菜這個兒媳有哪里不好,就是耿老頭這種老壞吊都沒法昧著良心說假話,可誰讓她是個寡婦呢,還是個只生了個女娃的寡婦,不把她趕走,還留下來等過年啊,那多晦氣!耿老頭還盤算著用耿振業的撫恤金,給他最愛的小男兒在縣城買份工作呢。 聽完了大家的認可后,王白菜又說:“以前我覺得我沒有家,所以到了老耿家,我怕讓人趕走,就拼了命的干活,一家人的飯我做,一家人的衣服也是我洗,但各位瞧瞧我的手?!?/br> 她伸出雙手,捋起破爛袖子,這雙手臂真的,一丁點兒的rou都找不出來。饒是現在大家都困難,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說誰能瘦成這個樣子的。 “耿振業剛死不到兩個月,他爹就想趕我走,老耿家更是瞧不起小丫,說她是個賠錢貨?!?/br> 其實罵小丫是賠錢貨這一點,王白菜是猜的,他們肯定罵過,就算沒罵過也無所謂,反正沒人能證明他們沒罵?!安皇钦f女男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怎么到了我們娘倆這,就成了要給掃地出門的拖油瓶了?” 耿老頭一聽這指控就急了,“白菜你可不能喪良心??!你——” 王白菜聲音沒有他大,但她自有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氣場,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并認真聆聽她說出的每一個字眼:“我是沒見過天底下有這樣的爹,耿振業尸骨未寒,他就要把耿振業的媳婦趕走,還說什么讓我回去嫁人?!?/br> 說話間,王白菜笑了下,問:“我可不是那種喪良心的人?!?/br> 耿老頭立馬說:“咱家這樣是為你著想,尋思著你年紀輕輕的給振業守著可惜……” 王白菜打斷他的話:“那既然這樣為我著想,不如給我準備一份體面的嫁妝?” 嫁妝?還要體面的嫁妝?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老耿家才不花這種冤枉錢! 耿老頭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跟兒媳婦對質也是夠不要臉的,但他本來就是這樣一混人:“你當初嫁進來,你娘家可一毛錢沒給,還從我們家拿了十塊錢彩禮跟二十斤糧食!” 哪有人家這么嫁閨女的,王白菜在婆家這些年都抬不起頭,跟這未嘗沒有關系。 王白菜說:“耿振業犧牲前都是排長了,一個月光是工資就有五十多,除了他自己留的,屬于我們娘倆那份,可是都讓你給拿走了?!?/br> 耿老頭抻著脖子如同一只老烏龜,蠻橫道:“振業是我兒子,他的工資不給我,還能給你跟那個小丫頭片子?” 王白菜并沒有在工資上跟耿老頭糾纏太久,她的目的也不是這個。 緊接著她就問:“那耿振業的撫恤金呢?” 耿老頭一聽她提撫恤金,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耿振業的撫恤金,是部隊里給發了一年的工資,還有本地政府額外提供的八百塊錢,加起來早超一千了,耿老頭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巨款,讓他吐出來,那不是要他的命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王白菜見他這模樣,轉頭對大隊長說:“想攆我走,行,那我就去公社問問上頭的領導,我還算不算烈士家屬了,還給不給我這個烈士家屬活頭了,耿振業的撫恤金,他的親生女兒到底有沒有資格花了?!?/br> 說話間,劉芬芳突然驚呼一聲:“哎喲小丫,你咋下來了!” 大人們通通扭頭去看,平時他們是不怎么能見到小丫的,就算見到了,在這種大環境下,也沒人會去關心一個小丫頭什么樣,畢竟這年頭大家都窮,瘦是正常的,胖才稀奇呢。 可這rou眼一瞧,那真是跟竹竿子似的又瘦又小,尤其是娘倆站在一起的時候,比難民看著還慘。 再加上她們旁邊就是吃得油光滿面,還能給大隊長遞香煙的耿老頭,那就不一樣了。同為一家人,怎么耿老頭吃得白白胖胖,王白菜跟小丫卻跟逃難一樣? 而且老耿家別人就算不如耿老頭胖,也沒有這么瘦的。 大隊長還想再往上升一升呢,要不然也不至于想和稀泥,他怕這事兒捅開了,被公社領導知道,那不得說是他領導能力不行? 王白菜沒想到小丫居然會走出來,不得不說,她這么一出來,她們倆的可憐程度直線飆升,但凡有點人性,恐怕都不至于幫耿老頭說話。 身為一家之主的耿老頭從沒被這么忤逆過,尤其王白菜盯著的還是他的錢。在他心里,那已經不是耿振業的撫恤金,而是他的錢了,要他的錢就等于要他的命,絕對沒可能。 了了冷眼看著耿老頭,頭上卻突然被人按了一下,她仰頭去看,王白菜卻當作沒這回事一樣又說:“我相信部隊會給我做主,國家也會給我做主,現在都解放了,難道還有人想復辟地主老財,把我們娘倆磋磨死不成?我不信這天底下就沒有講道理的地方了?!?/br> 一向軟弱沉默的人突然爆發,不得不說,還是挺讓人忌憚的,耿老頭有點后悔自己剛才出來之前沒把老婆子跟兒媳們叫上,就該讓她們坐地上撒潑打滾,當著這么多人,他到底不好耍賴。 大隊長覺得耳朵上那根香煙一點都不香,他有點煩躁地說:“那你想咋樣?耿振業好歹也是你公公的親兒子,以后得給你公婆養老的,撫恤金不能全是你的?!?/br> 王白菜說:“我也沒說全要,是他們要攆我走,我才這么說的?!?/br> 耿老頭一聽,立馬道:“那你不想走你就留,也沒人逼你?!?/br> 沒人逼?那王白菜怎么帶著小丫天寒地凍的不回家,跳河去了? 大隊長就要蓋棺定論,結果王白菜還有話要說:“等等?!?/br> 大隊長更煩躁了,怎么以前沒覺得這個王白菜事兒這么多?她到底有多少話想說! “你還想干啥?” 王白菜一點都不在乎大隊長的冷臉,她淡淡地問:“我就是想問問,留下來歸留下來,以后我跟小丫吃什么喝什么,總不能再像今天這樣,從河里爬起來?!?/br> 說著她笑了笑:“這冬天,正適合喝西北風呢?!?/br> 不過,不應該是她來喝。 第621章 第二十七朵雪花(二) 耿老頭搶在大隊長前開口:“家里啥時短過你吃喝了?你——” 劉芬芳實在聽不下去了, 她毫不客氣地說道:“二叔,瞎話你就甭說了,你這誰家啥樣, 大家伙兒心里知道, 平時沒人說你還真當人不曉得啊, 十里八鄉沒你們家這樣對兒媳的,是不是真要鬧到公社才消停?” 說著推了把大隊長:“說話呀你?!?/br> 大隊長煩躁地擼了把頭, 他不愿意摻和這事,又不能真不管,干脆把臉一拉, 對耿老頭說:“行了, 這都新社會了,你又不是土豪,好歹給人口飯吃吧!再讓我知道, 我就直接報公社,你們一家都去改造得了!” 距離前進大隊二十里地左右有個采石場,一般犯錯的人都送那去改造了, 聽說過得人不人鬼不鬼,就耿老頭這樣, 去了不得脫層皮?他日子過得可好呢,有吃有喝還有錢花,平時連下地都不去的, 整個家都伺候著他捧著他, 跟舊社會的地主也就差在他沒地。 被大隊長嚇唬住的耿老頭點頭哈腰的表示以后再不餓著兒媳婦跟孫女了, 嘴上還給自己辯解:“……咱家也沒虧待她們娘倆啊, 是她倆福氣薄,吃不了好的, 沒那個命……” 沒看最出息的振業都叫這兒媳婦給克死了嗎? 當然關于福薄克夫之類的話,耿老頭也就只敢在家里說說,心里嘀咕兩句,不然又要被送去改造了。要他說,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自有他的道理,不信的人以后慘了,大隊長敢把王白菜帶回家去不,克不死他! 大隊長開始趕人,村民們陸陸續續離開了,劉芬芳走之前還特意跟王白菜說:“要是還吃不上飯,你就來找我,我家別的沒有,管你頓飽飯還是夠的?!?/br> 說話間還特意看了耿老頭一眼,這話是針對誰的顯而易見。 耿老頭能說什么,他最是欺軟怕硬,只敢賠笑。 可人一走,他的架勢就起來了,裝腔拿調的數落王白菜:“振業家的啊,不是我說你,咋個說,這都是咱們家里頭的私事,這么些年了,你就給振業添了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振業說過你沒?現在他人都沒了,你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沒解放之前,耿老頭在地主家當過放牛娃,大字雖不識幾個,但地主愛看戲,他跟著學了些個詞,說話就顯得有幾分狗屁不通的文縐縐。后來打地主分田產時耿老頭沖在第一線,把地主從床上拽下來踩踏人家的臉時,耿老頭自己也仿佛生出了許多優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