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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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你自己,不是為我?!绷肆藫u頭,“若你的妻子能為官,不一定就比你差?!?/br> 她見慣了將士百官是女人,乍一換為男人,只覺哪里都不對,怪異得很。 “哥哥弟弟們能在前院讀書,能騎馬能打獵,為什么我不能?”了了問,“連崔氏旁支小兒都可以,偏偏我不能,我不喜歡這樣,別人有的我通通要有?!?/br> 崔肅:“你還小……” “我不小?!绷肆舜驍嗨脑?,“我要你證明給我看?!?/br> 崔肅原是想教育女兒,結果反過來被女兒教訓一遍,在外能言善辯的他,在女兒面前卻被牽著鼻子走,因他真的愛她,但這樣的愛并不為了了所接受,她要的更多。 回去的路上,崔肅忍不住問:“了了,你說阿爹傷了阿娘的心,這話從何說起?” “她一直被人欺負,難道不是你的錯?” 崔肅訝然:“她是崔家主母,誰敢欺負她?” “你娘,你爹?!?/br> “這不能叫欺負,長輩脾氣或有些古怪,然孝悌之義乃晚輩本分,父母對你我皆有養育之恩,為人子女若不回報,何以為人?” 了了搖頭:“我不這么認為?!?/br> “那你是怎么認為的?” “我即是我?!?/br> 崔肅隱約感覺自己是不是腦子不大好,否則怎么連小女孩的話都聽不明白:“可是,一個人無法徹底脫離社會獨自生活,禮義廉恥是做人的根本,孝順父母友愛手足,這是圣人先賢說過的道理?!?/br> “圣人先賢是誰,我為什么要聽他們的?” 了了不解,“圣人先賢懂這么多,為什么還偏心?” “誰說的?” “男人能做的,女人卻不能做,這還不是偏心?” 崔肅半晌才道:“男女生來不同……” “確實不同,女人都是女人生的,男人卻也都是女人生的?!?/br> 崔肅:…… 他蹲下來,試圖弄明白這個小丫頭腦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了了,那你想怎么樣?你想變成男人嗎?但這是不可能的?!?/br> “不,我不想?!绷肆司芙^,“我要自己做決定?!?/br> 崔肅意識到女兒很有主見,但他不認為過分有主見會是一件好事,世道艱難,女子尤其多艱,他之所以鋌而走險,也是希望日后若無男丁,仍能為妻女留下堅實后盾,令她們一生免于風雨?!傲肆?,你年紀尚小,很多事情,等你長大就明白了?!?/br> 慧極必傷,崔肅甚至擔心女兒會因此早夭,他更怕旁人知道他的女兒如此離經叛道,那樣的話,她以后要怎么活?旁人會如何看她?她的這一生恐將就此蹉跎,這是崔肅決不愿看見的事。 了了:“是你不明白?!?/br> 她說這些不是要崔肅憐憫,更不是想要了解崔肅,誠然崔肅比上個世界的父親好上許多,但了了并不認可,正如她曾說過,母父之愛,有時比恨更可怕,因為“愛”是束縛天性的枷鎖,是將骨頭泡軟的劇毒,會牽絆腳步,無法自拔。 夜間崔肅與凌氏談起此事,皆是憂心忡忡,了了與尋常孩童大不相同,他們是真的怕,怕她不為世人接受,更怕她日后無枝可依,崔肅低聲說:“我想早日晉升,如此的話,待了了長大,只要我還活著,就沒人能欺了她去?!?/br> “大爺的心意,我都知道?!绷枋匣卮?,“了了還小呢,她以后會明白的?!?/br> 兩人皆是溺愛孩子的性子,又都不被女兒認可,這話一套,還真就有種同病相憐之感,除了安慰自己說以后女兒長大就會懂,也沒別的法子了。 凌氏說:“大爺,要不……就按照了了的想法,送她去前院讀書吧,她想學,就讓她學,若真的學會了,學明白了,以后也活得通透,若害怕吃苦受累,她自己就會打退堂鼓?!?/br> “前院可不像后院,女兒家讀讀書彈彈琴,前院夫子嚴苛,她受得住么?”崔肅擔心。 “趁著現在還小,讓她去吧,她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你我若是一味阻攔,反倒會成為她心里的刺?!闭f著,凌氏忽地笑了笑,“總比以后長成大姑娘再去的好,六歲還不到不同席呢?!?/br> 崔肅想想也是,孩子要鉆牛角尖,姑且讓她自個兒鉆去,試著疼了,自然會退縮。 凌氏停頓片刻,說道:“我就是擔心,父親母親那邊說不過去,他們要是知道了了鬧這一出,怕是又要生氣?!?/br> “那倒無妨,就說是我決定要治一治這孩子,讓她多碰點釘子,否則剛極易折,女兒家如此要強,怕是要經歷不少風雨?!?/br> 深夜中的悄悄私語瞞不過了了,她打開窗戶看向天空,崔府雕梁畫棟錦衣玉食,她卻更喜歡修仙界的自由,更喜歡廣闊無垠的草原,一個人如果連自由都沒有,那還不如回歸漫天風雪。 崔肅一早便起了身,想給女兒個下馬威,她膽大,就讓她知道,去前院讀書,那是天不亮就得起,跟在后院不一樣。 讓他吃驚的是根本無需他叫,了了已在等他,崔肅問:“你的書袋呢?” 了了沒說話,書袋昨日被她丟在家塾,后被婆子拿了回來,里頭空空如也,女四書早被她給燒了。 崔肅想牽女兒的手,結果當然是毫無意外地被躲開,他嘆了口氣:“從東跨院到前院家塾,要走好一會兒,你自己走,累了怎么辦?” 了了率先一步走到他前面,崔肅跟上,不停叮囑,前院雖說都是宗族子弟,可女男到底有別,他擔心女兒被人欺負。 后院的崔家姑娘,無論年紀大小都在一起上課,前院則截然不同,按照年紀與進度一分為三,由數位不同夫子負責教授,了了理所當然被塞進了開蒙班,哪怕已打點好,在老崔公老太太那也過了面,崔肅還是擔心。 前院都是男學生,不用讀女四書,了了背著書袋站在門口,她能感覺到屋子里的人正在用古怪的目光看她,就好像所有人都是直立行走,而她四肢著地,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 崔肅與夫子說著話,注意力卻始終放在女兒身上,見她不進去,先向夫子輕搭一禮,走向了了:“怎么了?你不是說想來前院念書?早課馬上開始,快進去吧,還是說要阿爹陪你?” 了了抬起頭:“我不在這里念書?!?/br> 崔肅:“了了,這是你自己要求的,阿爹為你去與祖父母說和——” “我要去那?!?/br> 夫子皺眉:“為人子女,怎可在父親說話時打斷?可謂不孝?!?/br> 崔肅道:“息女年幼,還請夫子見諒?!?/br> 夫子不贊同:“溺子如殺子,崔大人,令愛年紀雖幼,卻已這般好高騖遠,若是不加以更正,日后悔之晚——?。。?!” 了了收回腳,面無表情地道歉:“對不起,我沒有站穩?!?/br> 崔肅立刻道:“夫子切莫與小兒一般見識?!?/br> 他心中是不信的,被六歲小女踩上一腳能有多疼,瞧這位夫子咋咋呼呼的模樣,真是沉不住氣,有失師者風范。 夫子吃了個啞巴虧,愈發認為了了不莊重,可崔肅都這樣說了,他也不好跟個孩子計較。 他先清了清嗓,語重心長地對崔肅說:“我知曉崔大人是位慈父,然讀書一事并非兒戲,原本答應讓令愛進開蒙班,已是壞了規矩——” “你教不了我,還不許我走?” 被打斷說話的夫子圓睜雙目:“你說什么?” 崔肅本想打個圓場,了了竟還重復一遍:“你教不了我,還不許我走?” 夫子愣是被她氣笑了:“這么說,你很有學問?” 了了:“不過是死記硬背,我看一眼足矣?!?/br> 崔肅:…… 他試圖給女兒使個眼色叫她莫要吹牛,誰不知她最不愛讀書,為了不去家塾都能裝病,一讓她念書她就頭疼手疼肚子疼,夫人沒少cao心,還看一眼足矣,小丫頭未免吹噓過了頭。 他輕咳,提醒女兒:“你面前這位朱夫子,一十九歲便考中進士,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br> “這么厲害,怎么不去做官?”了了問,“是不喜歡嗎?” 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罵街不揭短,若真能在官場上混下去,若真是當代大儒,朱夫子早自己開了書院做山長,何必來崔氏家塾教書? 這下崔肅是真的想把女兒嘴巴給捂住了,眼見朱夫子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他道:“夫子還請不要放在心上?!?/br> 朱夫子也不敢真的對崔肅發火,人家和顏悅色,那叫禮賢下士,自己要真蹬鼻子上臉,那就是不知好歹,文人風骨,也得分場合。 當下干笑著回應:“無妨,無妨?!?/br> 了了堅決不愿讓朱夫子教,經過這幾日相處,崔肅也明白,女兒極有主見,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則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可她在后院讀的女四書壓根和前院不沾邊,說自己能背,她根本沒學過呀! 朱夫子敢怒不敢言,心中憋悶,見父女倆隱有爭執,開口道:“既然令愛說開蒙不過死記硬背,那就由我來考校她一番如何?若她真能過目不忘,也就不用開蒙了?!?/br> 崔肅尚未回話,了了已點了頭:“可以?!?/br> 為表公正,也為出一出心頭郁氣,朱夫子特意又請了兩位夫子過來做個見證,隨后在書本中挑了一篇拿過來,對了了說:“一盞茶的時間,夠不夠?” 了了沒理他,快速瞄了一眼,真的就只是一眼:“男子稟乾之剛,女子配坤之順,賢后稱女中堯舜,烈女稱女中丈夫,曰閨秀,曰淑媛,皆稱賢女……” “……是故生菩薩、九子母、鳩盤荼,謂婦態之更變可畏;錢樹子、一點紅、無廉恥,謂青樓之伎女殊名。此固不列于人群,亦可附之以博笑?!?/br> 朱夫子下意識詢問崔肅:“崔大人,令愛先前可曾讀過此書?” 崔肅搖頭:“不曾?!?/br> 另外兩位夫子對此也是嘖嘖稱奇,書中常有過目不忘者,現實中卻十分罕見,誰知他們尚未來得及開口,了了卻將寫著這一篇《女子》的紙張撕扯下來,又當著眾人的面撕個粉碎。 她冷冷地盯著朱夫子:“我讓你考校,你卻羞辱于我?!?/br> 朱夫子讓她背的這篇《女子》,通篇講了些什么? 母親剪去頭發給兒子換宴客的酒錢,叫作最賢德;遇到盜賊為夫自盡,叫作最剛烈;被人碰了下便斬斷胳膊,叫作最貞潔。反過來妻子令丈夫斷子絕孫,叫作最嫉妒;偷香贈外男,叫作最yin蕩;東施效顰無鹽梳妝,是為最丑陋。 朱夫子在告誡她,應當如何去做一個女人。 對著一個僅有六歲的幼女,已迫不及待要她溫婉恭順,長成美麗尤物。 崔肅本沒有想得這樣遠,隨著了了的話,他沉下臉:“朱夫子是認為崔某教女無方,須得你來指點一二?” 不過是稚女頑皮,說了兩句話,此人心胸竟這般狹隘,非挑一篇《女子》出來。 崔肅素日公務繁忙,又只有一個女兒,鮮少到前院家塾來,他性情溫和,但到底是朝廷大員,冷不丁沉聲說話,反倒叫朱夫子嚇一跳。 了了將他的反應看在眼中,可見不管是什么世界,權力都是最好的東西,難怪要寫這么一篇《女子》出來,宣揚三從四德,又是美貌至上,一心想要變美,哪里還有功夫爭權奪勢? 像海月花那樣登上權力頂峰,自有無數人變美意圖諂媚于她,看美人討好自己,遠勝自己美麗。 崔肅冷哼,對了了說:“走,這開蒙班不待也罷,阿爹帶你去前頭看看?!?/br> 了了立刻走到他前面,徒留朱夫子在原地,另外兩位被請來作證的夫子生怕崔肅遷怒,隨意尋了個由頭離去,家塾雖比不得學院,但像這種士族家塾,每年光是束脩便是一大筆進賬,不比學院差,他們可不想丟了這份差事。 冥冥之中朱夫子朝那父女倆的背影看去,恰好了了回頭,冰冷的目光完全不像是六歲稚女,看得朱夫子是七上八下,慌張不已。 第60章 第三朵雪花(五) 了了手雖小, 提筆卻寫得一手好字,畢竟曾在兩個世界生活過,她不比任何人差。這個世界的圣賢書雖不曾讀過, 但看一眼也就記住了, 崔氏家塾最大的學生十四歲, 嫡親子弟十四歲后會去考書院,旁支若十四歲還沒考上書院或功名, 崔氏宗族便不再出資助讀。 因此進度最快的進學班,所教實也有限。 不過了了還是留了下來,進學班年紀最小的都比她大, 是十歲的崔昊, 他剛升入進學,又是旁支子弟,對于突然被塞進來的小女孩, 還挺感興趣,而崔氏嫡親的兄弟們,都有各自的jiejiemeimei, 自然不會對了了友好親近,她這樣年幼, 也不稀得欺負她,不帶她玩,就足夠小女娃哭鼻子了。 崔肅悄悄在后窗盯了好一會兒才走, 凌氏擔心的要命, 見崔肅獨自回來, 連忙問:“了了呢?她……她還真留在前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