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們舉起武器，異口同聲振臂齊呼：“愿聽公主差遣！”

    沒有一人臨戰怯逃。

    殷靈棲眼眶一熱，心底涌起力量：“雁門地處東西咽喉，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雁門失陷，漠北十六郡將會相繼失陷！郡守自戕，群龍無首，而今敵軍兵臨城下，本宮以大晟公主的身份號令郡中守將，死戰不降！”

    “死戰不降！”

    “死戰不降！”

    聲震云霄，將士們視死如歸，熱淚盈眶。

    遼方大軍壓境，殷靈棲搶占時間，安排將士組織城中百姓迅速撤離。

    “塔娜，我留下，跟你一起?！贝鷼J穿過人海，握住她手臂。

    殷靈棲反手握住他：“不，你親率鷹師突破城外遼軍包圍圈，去往都護府報信求援。遼軍實力強勁，除了你，我不放心任何人去做這件事?！?/br>
    “毋庸置疑，雁門郡守不住的?！?/br>
    殷靈棲心底清楚，雁門郡兩千兵力根本無法抵御遼域二十萬大軍。

    她與雁門守將能做的，便是守住漠北十六郡的入口，拼盡全力，將死的價值發揮至極致，盡可能多地拖延時日，容都護府與西部作戰的援兵趕到護住其余十五座城池。

    毫無勝算，每個人都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如何拖延時日，成了如今最大的難題。

    “兩千兵正面對上二十萬精兵，至多死扛兩日?！毖汩T將領說道。

    “兩日，”殷靈棲心情沉重，“兩日能做什么？甚至等不及鄰郡發兵支援?！?/br>
    “要么這樣，”葛老拄著地上撿的禿樹枝做拐杖，“仍拿我們兩個老家伙作為交換，出城去為你們年輕人爭取時間?！?/br>
    “不?！币箪`棲搖頭，“我說了，要盡最大努力護住我朝每一位子民?！?/br>
    “公主，”老婦滿目慈祥，“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們心領了。為今之計，只有拿我們換得一線生機，這是最好的辦法?！?/br>
    “不，阿嬤，會有其他辦法的?！币箪`棲按住她的手，緩緩站起了身。

    她不再出聲，獨自往城樓方向走去。

    “你要干什么！”阿麗婭拉住她。

    殷靈棲笑了笑，拂開阿麗婭的手。

    她只身登上城樓。

    “公主！”

    身后傳來霧刃的聲音。

    “霧刃？”殷靈棲看著風塵仆仆的男子，問：“你怎么會出現在這兒？”

    “少主不放心公主，那日兵發涼州支援太子之前，便將屬下留在都護府暗中護衛公主安危，安排好了一切才肯放心離開。不料后來官署遭敵夜襲，自那以后，公主音信全無，屬下便與公主失散了?！?/br>
    霧刃累得一身是汗。

    “直至代欽特勤報信，才知曉公主如今身在雁門郡，這才馬不停蹄趕了過來?！?/br>
    他上前一步：“少主將我留給了您，一旦城池真的守不住了，屬下會護著公主離開?！?/br>
    “不，”殷靈棲平靜地道，“不必在意我，你先協助將士們護送郡中老弱婦孺盡快撤離?！?/br>
    “公主！”霧刃愕然失色。

    殷靈棲沒有再回頭，轉身登上了城樓。

    “公主?！卑胤曛鄢雒娼凶∷?。

    “你也是來勸我走的？”殷靈棲問。

    “不，”柏公子抱著琴，望著她目光溫柔，“微臣為公主撫琴相和?！?/br>
    殷靈棲這才腳步一頓：“你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柏逢舟微笑不語。

    殷靈棲唇角彎了彎：“過來吧?！?/br>
    她想，柏逢舟是真的很了解她。

    柏逢舟登樓撫琴：“公主如何想到用這一出空城計？”

    “戍守邊關的將士有家不得回，那一日，他們問我?！?/br>
    殷靈棲拋出披帛，舒展水袖。

    “他們問我，盛京的月亮和漠北一樣圓嗎？”

    她登上城樓，為思鄉不得歸的將士們舞了一曲中原的舞蹈。

    那夜月光很亮，有人看見昭懿公主卸去釵簪，不點紅妝，身著素裙，長發垂腰，在月夜里起舞。

    她美得不似人間所有，像長生天記載的仙女。

    遼人不識漢書，但在那一刻，對于觸景傷情有了具象化的認識。

    月下驚鴻影，疑是畫中仙，大抵如此。

    “那是什么?！?/br>
    “是中原人祭奠亡魂、為遠征在外的將士祝禱的舞?！?/br>
    春風不度玉門關。

    蒼涼的羌笛聲響了整整一宿。

    ***

    殷靈棲每日都會登樓。

    她也不確定自己這出空城計能麻痹對方到幾時，但她多拖延一日，便能為城中百姓及漠北其余十五郡多爭取一線生機。

    白日籌謀勞碌，夜間登樓起舞，一連數日連軸轉沒能壓垮殷靈棲，真正打擊到她的是代欽派出的死士自城外傳回的情報。

    沒有援軍。

    殷靈棲恍惚了下，反復確認代欽傳回的消息。

    都護府并未出兵增援十六郡。

    “怎會如此，”柏逢舟皺眉，“是否傳遞消息時出了紕漏，讓遼軍細作有了可乘之機？微臣即刻啟程，親往都護府請援?！?/br>
    “不必了?！币箪`棲攔住他，冷靜了下來。

    “不必了，”她眉眼間忽然染上幾分倦意，“我大概知道，是誰想殺我了?！?/br>
    “我一防再防，卻還是走漏了消息。從那夜被梟突襲的官署，到葛老他們行蹤泄露，再到遼軍兵發雁門郡，你覺得，大遼放在漠北的細作究竟是何種身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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