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你，”天策帝無奈扶額一笑，“為什么和承恪起沖突？”

    殷靈棲拽了拽天策帝的龍袍，誠實道：“我不喜歡他?！?/br>
    “這也算理由?！碧觳叩郾凰龤庑α?。

    “當然算。我不喜歡皇兄，皇兄也討厭我，他想殺我，我便給他這個機會，可事實上，即便機會遞到手邊，他也殺不了我，這樣的人，只會工于心計，流于表面不堪重用?！?/br>
    即便天策帝未能如她預料的那般及時趕到，殷承恪也殺不成她。

    天策帝微微頷首：“你看人的眼光倒是很準?！?/br>
    “關于今日之事，父皇會責備我嗎？”殷靈棲望著他。

    “挑釁兄長，當然要責備你?！碧觳叩墼掍h一轉。

    “不管設什么陷阱，任何情況下，自身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哪有你這樣拿自己的生死當誘餌的？太冒失了！”

    原是在怪罪她這一點。

    這般溫柔耐心的口吻，根本算不得責備。

    “可是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誘餌足夠誘人，引得獵物上鉤的可能性才會更大，不是嗎？”小公主直言不諱，眨著眼睛望他。

    她愈發放肆了。

    天策帝神色一凝，而后放聲朗笑。

    “好好好，同你母后一樣，膽魄過人?！?/br>
    他撫摸著女兒的眉眼，目光中流露出滿意。

    “你很好，父皇從未想過，你能有這樣的見解與膽識?！?/br>
    他對這個小女兒有了新的認識。

    ***

    年關一過，轉眼便到了舉辦“大朝會”的日子。

    萬國使團居住的驛館就建在殷珩王府的對面，汝陽王近水樓臺，領命跟進接待使節。

    夜晚，忙活了數日連軸轉的殷珩終于能歇上一歇，他爬上了屋檐頂去看月亮。

    別枝寒在這等著他。

    “我生于苗疆，最初只是看著師傅行醫，后來看多了疾苦，便也想用自己的手救人?！?/br>
    醫者，仁也。

    月光灑在別枝寒身上，為她鍍上一層柔和圣潔的光。

    殷珩以手托腮靜靜聽著她說話，不覺看癡了。

    夜風拂過，別枝寒撩開被風微微吹散的發，轉頭望向殷珩，問：“你呢，放著好好的富貴王爺不做，怎么想起來干仵作的行當？”

    殷珩冷不丁被她一問，才察覺自己失態，收回目光干咳兩聲緩解尷尬。

    “我嘛……”他撓了撓頭，“你真的想聽我的事？”

    “王爺若覺得為難，那便算了?！?/br>
    別枝寒抬頭望了眼月亮的位置，估計時辰約已過了子時，便撩開腳邊裙擺準備起身回去。

    “別別別，你別走，”殷珩站起身，“我不是故意瞞你，只是……姑娘也知道的，我是京城出了名的紈绔，怕姑娘嫌棄?！?/br>
    他看著別枝寒重新坐下，這才放下心，娓娓道來：“我的處境其實挺尷尬，那時皇室曠了十年，十年間不曾有皇嗣降生，誰知父皇人到暮年意外老蚌生珠，前朝那幫人抓住機會趁機溜須拍馬，從皇帝老來得子福澤綿長上升到天降祥瑞于大晟的宏大層面鼓吹，父皇大喜，便將我視作祥瑞，自然格外上心?！?/br>
    殷珩摸了摸頭，自嘲一笑：“可父皇畢竟年紀大了，沒幾年就駕崩了，人再長壽也多活不了幾載嘛，這可不是祥瑞能改變的?！?/br>
    “和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兄們不同，我從小就是金銀堆里寵出來的，沒吃過一丁半點的苦，實打實的富貴王爺、飯桶廢物一個?；市謧兞w慕我，也最看不起我，誰會把一個混吃等死的漂亮廢物放在眼里呢？

    他們爭啊斗啊，打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終于，皇兄，也就是昭懿的父皇在腥風血雨中登基?！?/br>
    “我就是命好，登基的皇兄雖然奪嫡時對待手足是狠了些，但他一向待我很好，從不嫌我是個慫包，有皇兄撐腰，我便又做回從前那個無憂無慮混吃等死的富貴王爺?！?/br>
    “我沒什么追求，成日里到處游樂，期間結識了授我一手仵作技藝的師傅。我喜歡異于常人的新鮮事物，便拜了師，跟他學藝。起初只是貪圖新鮮，覺得好玩，可是學著學著，師傅夸我很聰明，說我于此道有天賦?！?/br>
    他仰起頭，望向那輪明亮的月，眼底閃爍著光：“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得到真正的肯定，你知道嗎，師傅的夸獎和那些仰仗我王爺的身份溜須拍馬的話都不同，他是真的在肯定我這個人?！?/br>
    “大家都覺得汝陽王腦子有問題，放著滋潤富貴的日子不過，去干仵作這種晦氣的活?？墒?，我不想再混吃等死，也不想再做窩囊廢，我會驗尸，師傅說過，我有一手很好的技藝，能為逝者圓生時未盡之愿，平生前不白之冤，這便是我存活于世的意義?！?/br>
    “好，說得好，想不到皇叔竟有此志?！?/br>
    靜謐的月夜下，驀地響起一陣鼓掌聲，殷珩一愣。

    “昭懿？！深更半夜你自己一個人爬這么高的地方做什么？”

    “誰說我一個人的？”

    “不是吧還有人……”他漲紅了臉，一想到方才的話都被人聽了去，頓感無地自容。

    殷珩一抬頭，便看到遠處房梁上立著一道黑影。

    蕭云錚的身影隱匿在夜色里，雙手抱臂淡淡打量一瞬，眨眼之間便輕飄飄掠過屋檐，閃身躍至他們面前。

    “深更半夜的，你和別枝jiejie爬這么高的地做什么？”殷靈棲在別枝寒身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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