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來，今早調用他們去做的那件事，想必亦是瞞不過老國公……

    宿刃越想越捉摸不透，人盡皆知他們輔國公府世子同昭懿公主一向針鋒相對水火不容，可這些時日，世子待公主的態度卻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

    翰林院對面的街巷里，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支起了個小攤，木桿立在地上，上覆油布遮住雨雪，開辟出一小片干凈暖和的區域。

    簾外是寒風呼嘯大雪紛飛的京城，簾內熱氣升騰飯香縈繞，人間煙火味十足，是貧寒人士借以飽腹的物質與精神雙重棲息地。

    “柏公子逢年過節不回家探望親人嗎？”殷靈棲問他。

    柏逢舟微微搖頭：“不回了，路上耽擱時日太久，且耗費盤纏，柏某囊中羞澀，不若留在盛京?！?/br>
    “柏公子家中親人如何？”

    柏逢舟嘆了一息：“家父過世多年，親族凋零，唯余母親一人苦苦支撐，辛勤cao勞將柏某送入書塾?！?/br>
    談及心底酸楚，青年面上難掩憂傷，一雙手不自覺蜷緊：“我如今雖考中了功名，卻未能盡孝道，留母親一人獨守家中，實在是不孝?！?/br>
    “難關就快過去了，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币箪`棲望著他，意有所指。

    馬車悠悠在餛飩鋪前停住。

    “走吧，我給你準備了份禮物?！币箪`棲向他招手。

    “禮物？公主為何要送在下禮物?！卑胤曛勖媛兑苫?，為她撩開簾幕。

    “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br>
    小公主神神秘秘的。

    柏逢舟無聲一笑，便跟在她身后下了馬車。

    柏逢舟是這里的?？?，餛飩鋪子的老板娘對這位溫文儒雅的青年書生很有好感，當即熱情招呼著他與殷靈棲等人朝鋪子里面落座。

    老板娘引著路走至一張桌案前，那里卻早已坐著一個人，背對著他們。

    “過來，我告訴你送了什么禮物?！币箪`棲湊近他，回答柏逢舟方才的疑問。

    她忽然揚起聲音，面上綻開明媚的笑意。

    “柏公子，生辰快樂?！?/br>
    柏逢舟驀地一怔，猝不及防撞入少女一雙蘊著星辰閃爍的盈盈笑眼，心臟一瞬間開始不受控制砰砰狂跳。

    青年從未宣之于口的心思如同深埋地底的種子，在這一刻，掩埋隱藏它的厚重土壤被撬動松軟，種子得以呼吸，有了生長的意念。

    心動于他而言，是種子萌生的嫩芽破土而出的一瞬間。

    待到回過神時，柏逢舟耳廓已經紅透了。

    原來今日是他的生辰。

    原來昭懿公主還記得……

    “盯著我出神做什么？”殷靈棲推了他一把，“去那邊看看?！?/br>
    “抱歉?！卑胤曛圩灾B，怔怔收回目光，望向坐在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他呼吸突然一滯。

    無論是一年，五年，還是幾十年未見，柏逢舟仍能一眼認出那道熟悉的背影——

    “母親?！?/br>
    他眼眶一熱，快步走上前確認自己是否在夢中。

    自稚氣孩童長至如今的青年俊杰，離家求學的數千個日夜，無數次午夜夢回，柏逢舟都會望見最后一次告別時，母親眼底依依不舍的淚水。

    “舟兒，是娘?！?/br>
    謀生的重擔壓得婦人肩背塌下去，她艱難地站起身，捧起孩子的面容，伸出粗糲的手仔細摩挲。

    “好孩子，比離家時長得更高了些，臉上的稚氣也不見了，娘記得，那時你不過十五歲?！?/br>
    孩子長大了，長高了。

    她也老了。

    “娘……”

    饒是情緒穩定如柏逢舟，也不禁心頭一酸，眼眶中淚水滾動。

    為了求學，他已經五年沒回過家，近兩千個日夜不曾叫過母親了。

    “不哭，不哭，”柏夫人用粗糙的指腹小心翼翼擦去他眼角淚水，“今日是你的生辰，能見到你，娘心里高興?！?/br>
    “娘，家鄉距盛京城千里之遙，您如何來的……”柏逢舟話音一頓，猛地抬起頭望向殷靈棲。

    “是我?！币箪`棲笑著招了招手，“我派人護送伯母來的京城?！?/br>
    “舟兒，這位是——”柏夫人笑瞇瞇地望著兒子，又看了看眼前模樣出挑、楚楚動人的小姑娘。

    柏逢舟正欲向母親言明昭懿公主的身份，殷靈棲卻搶先他一步。

    “噓，”她面朝柏逢舟，在唇間悄悄豎起手指，又轉過身同柏夫人笑著道：“伯母好，我是柏公子的朋友，以后在盛京城伯母若有什么需要，盡可找我?！?/br>
    朋友。

    柏逢舟默念著，心底倏然涌起一陣暖流，眼中暈開清淺笑意。

    “好孩子，你能有心幫我這個老婆子見到舟兒，我心底已經感激不盡了，哪里好意思再麻煩你?！?/br>
    柏夫人慈眉善目，憐愛地拉起殷靈棲的手：“真是個頂頂好的孩子，模樣好，性情好，誰見了你不會打心眼里疼愛呢?！?/br>
    “是啊，這樣好的人，生來便是被人愛的?！?/br>
    柏逢舟一默，垂下眼睫。

    這世上怎么會有人忍心傷害她呢。

    “餛飩湯面來咯，這兩位客官面生，別看我這鋪子小，味道可不輸外面那些酒樓呢，您若嘗了保管滿意！”

    老板娘端著熱乎的吃食過來上菜，熱情洋溢的招呼聲叫回了柏逢舟的思緒。

    “公……小姐請?！彼鹕頌橐箪`棲布置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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