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眼底綻開明媚笑意，冬日溫暖的日光懶懶灑在她面上，柏逢舟透過她的眼角眉梢，窺見了久違的生機。

    生命啊。

    多么珍貴的東西。

    柏逢舟喉結一滾。

    “公主的心意，在下心領了，只是名琴太過貴重，恕在下不能收。但公主若不嫌棄，在下愿為公主撫琴一曲?！?/br>
    “柏公子隨意?！?/br>
    殷靈棲本就清楚柏逢舟不會收下旁人的饋贈，她只是想拿琴作為兩人商談的一個契機。

    柏逢舟落手輕輕按上弦，指尖一動，古琴沉寂百年重新奏出第一聲琴音，溫勁清透，余音繞梁。

    他靜默一瞬，忽然變換指法彈撥起一支陌生的琴曲。

    “公主以為如何？”他凝望著殷靈棲。

    “好聽?！币箪`棲點點頭。

    柏逢舟垂下眼睫，無聲一笑。

    “我說錯什么了嗎？”殷靈棲微微皺眉。

    柏逢舟搖了搖頭，只是重復一遍初見那日的話：“公主很好?！?/br>
    “只有你總是夸我，高山流水難覓知音，這個朋友交得值?！闭衍补餍那榇蠛?。

    風穿梅林，花海翻涌。

    清越琴音突然被嘈雜人語擊碎。

    “那邊在吵什么？”

    殷靈棲昏昏欲睡，突然被聲音吵醒，她微蹙了下眉，眼色靈活的宮人立即朝遠處置辦大朝會的宮殿遙遙奔去。

    跑腿的宮人很快過來回話。

    “方才宴會之上，今歲的榜眼潘羽書突然發狂，留下幾句恢詭譎怪的話便撞柱自盡了。御醫來時，潘進士七竅出血，脈息微弱，只恐回天乏術?！?/br>
    “潘兄留下了什么話！”

    柏逢舟琴音一裂，怔怔站了起來。

    “奴才沒聽清，隱約聽他們傳著什么‘觀音’‘報應’‘契約’之類的?！?/br>
    柏逢舟面色驟然一白。

    “你怎么了？”殷靈棲望著他。

    柏逢舟緩了緩情緒，眉宇間凝著陰翳。

    “十月廿五夜，時令大雪，今歲狀元孟益之突然于孟府書廬中自盡。人們找到孟兄時，書廬墻壁上留有他以血寫就的罪己書?！?/br>
    “今日十一月十一，時令冬至，榜眼潘羽書觸柱意欲自盡，若公公方才沒聽錯，潘兄留下的話，便是孟兄的遺言?！?/br>
    “若這不是一場意外，那么狀元，榜眼……”殷靈棲眉間緊蹙，目光落在柏逢舟身上，“下一個是……探花郎？”

    “正是在下?！卑胤曛鄞缴喊?，神色復雜。

    殷靈棲目光一緊，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天策二十年的科舉舞弊案，以一種異于前世的誘因，提早至十九年冬出現。

    殷靈棲取出令牌塞到宮人手里：“帶上本宮的令牌速去慎寧郡主府找一名姑娘，把令牌交給她，她自會明白本宮的意思?！?/br>
    ***

    易容后的別枝雀憑借昭懿公主的令牌成功混入宮中。

    “公主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別枝雀揭去假面，露出殷靈棲所熟悉的那張臉。

    “幫本宮驗個人?！币箪`棲道。

    “那個姓潘的書生？”別枝雀皺眉。

    “你認識他？”殷靈棲問。

    “不認識，方才過來時聽宮里人在議論，便跟在他們身后找到宮殿，翻墻進去看了一眼?！?/br>
    別枝雀如實道：“不是蠱?！?/br>
    “確定嗎？據他家人所說，潘生赴宴前平靜如常，從未露過癲狂之態?？梢緦m幫你尋個契機，仔細驗上一驗？”

    “不必了，”別枝雀擺手，“我玩了十多年的蠱，是不是看一眼足夠辨認出。況且，誘因多種多樣，苗疆蠱術也只是其中一種而已?！?/br>
    她補充道：“醫道也可以做到，通過下藥或者下毒刺激人的心智?！?/br>
    “醫道，”殷靈棲略一思忖，問宮人：“太醫署那邊怎么說？”

    宮人答：“御醫會診，只道潘進士火盛傷陰、心脾兩虛，致使言語諸色、顛狂無度?！?/br>
    “意思就是壓力太大，把自己逼瘋了？”別枝雀冷笑了聲。

    “上個節令是狀元，這個節令便輪到了榜眼。若只是意外便罷了。怕只怕不是巧合?！币箪`棲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由科舉至翰林，由翰林而宰執。翰林院聚集了讀書人中的翹楚，是養才儲望之所。若真有人對翰林院動了心思，只怕后患無窮?！?/br>
    別枝雀無奈：“那便不知了，我只會下蠱，看不出太醫的診治是否有誤?！?/br>
    說到這，她想起什么：“對了，我師姐昨日剛剛進京，公主安排個機會讓她看一看？”

    殷靈棲摘下令牌，拋到她手里：“在盛京城拿著本宮的令信行走，沒人敢攔她?！?/br>
    別枝寒的到來，能夠給予小公主極大助力。

    ***

    翌日。

    太醫署有資歷的御醫受命于圣上，齊聚一堂為潘生切脈診疾。

    第一個出現意外的孟生亡于自家書廬中，鄰里發現他時，人已經走了三日了，想診清生前狀況，根本無從下手。

    潘生則不同，他還有一口氣，只要人還活著便有希望。

    御醫一個接一個地進去，又一個接一個搖著頭出來。同僚間竊竊私語，誰也拿不準情況。

    蕭云錚身為皇城司最高長官，也經手了此事。

    殷珩湊熱鬧，搖著折扇跟在他身后：“一個新科狀元，一個新科榜眼，這是一次性折進去朝廷的兩個好苗子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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