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唯真握著手機，從江老師家帶回來的快樂瞬間就淡了。

    沒什么，她自己都說了，他倆還是試用期呢。她跟慕釗在一起就是奔著當下的快樂去的，她也沒敢想過結果。

    可話是這么說，心里卻還是忍不住地難過起來。就連平日里覺得狹小的客廳都在這一刻變得空寂了。

    她趕緊打開電視機，調大音量。又把身上裹松了的毯子重新圍好窩進沙發角落里。身體溫暖了，心就不會覺得太冷。

    等電視機里熱鬧的聲音填滿了整套房子，她才發現那些熱鬧只能讓獨自一人的她顯得越發孤寂。還好手里微信群一直熱鬧著，大大小小的工作群里領導在帶頭發紅包，陸唯真跟著搶了一陣紅包以后心情總算好了不少。

    網絡真是個好東西，現代人的精神輸血管。

    ———

    慕釗回到了蔣女士身邊。

    蔣女士正春風滿面地跟人講電話，邊講還邊看他：“雅言打過來的，要跟你說兩句?！闭f著還跟他嬸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秦雅言？慕釗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今天過年，他沒必要給人家女孩子沒臉。他面無表情地把電話接了過去。

    “喂?！蹦结摬粠Ц星榈爻隽寺?，然后只說了一句：“謝謝，也祝你們全家新年快樂。你還是繼續跟你老師聊吧?！闭f著就把手機塞給了蔣女士。

    蔣女士跟那女孩說了兩句吉祥話就掛了電話。轉頭對她妯娌說：“你看他這樣，這孩子就是沒那個心思呢，回來就忙工作，讓跟小姑娘見個面他還不好意思上了?！?/br>
    嬸嬸：“年輕人，矜持?！?/br>
    慕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那股氣忽然就憋不住了。本來已經準備走開的他又轉過身來，對著蔣女士：“我不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見你安排的相親對象?！?/br>
    蔣女士似乎沒料到他會突然發作，她皺了一下眉：“誰說一定要相成功了？不相親就是多認識一個朋友也沒壞處對不對？而且雅言去年也考上研究生了，優秀的年輕人多交流有什么不好？”

    慕釗冷眼看著她：“你真的是想讓我們交流？還是看中了秦叔叔的官職跟地位？”

    蔣女士的面子終于有點掛不住了：“你出去一趟看了世界怎么比過去還軸了呢？有地位的人你就不結交？你要出入社會，當然需要建立自己的社交圈。你在外面讀了六年書，剛回國工作什么人脈都沒有，爸媽剛好有這個能力和資源幫你，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

    慕釗忽然感覺到一陣深深的窒息。他當然知道自己家庭條件好，他爸媽有人脈有資源，從小他就是被人羨慕的對象?？墒菑膩頉]有人知道，和一對看似明理實則只單方面灌輸他們的道理從來不跟愿意跟他溝通的父母朝夕相處有多窒息。

    小的時候他說不過他們，他們似是而非的邏輯能把幼小的他繞暈。長大以后他更加沒法開口——在別人眼里他的爸媽都是明事理的成功人士，他們那些時刻掛在嘴邊的道理像一張無形的網束縛著他，他不敢掙脫，只要他敢掙扎，所有人都覺得是他叛逆，他不知好歹，他有了世上絕大多數人羨慕的生活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現在他忽然覺得，其他人對他的看法重要嗎？他為什么還要繼續扮演他們喜歡的展示品？

    慕釗望著蔣女士說：“這么多年了，你們做這些安排的時候從來沒有問過我的意愿?！?/br>
    蔣女士微笑：“那是因為我們是過來人，我們知道怎么樣更好。做父母的能害自己的孩子嗎？”

    “是嗎？”慕釗輕忽地笑了一下，往大客廳那邊望了一眼，他的爸爸叔叔還有一些堂叔伯們此刻應該正在那里高談闊論。他收回了目光，“做父母的就不會害自己的孩子嗎？我看不一定，小姑姑呢？她是怎么死的你們都不敢……”

    他話音未落，這一屋子的人臉色都驟然一變。蔣女士還沒動作，嬸嬸已經緊張地站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好了好了，大過年的，不要說這些了。夏夏，你們年輕人去樓上吧，那幾個孩子都在上邊玩呢，爺爺今天應該不會喊你們了?！?/br>
    堂妹點點頭，拉了拉慕釗的袖子：“哥，走吧？”

    慕釗深吸了口氣，還是跟著堂妹走了。

    到了樓梯間，堂妹忍不住小聲問：“哥，小姑姑是怎么沒的？”

    “我也不清楚?！毙」霉萌ナ赖臅r候他才十二歲，大人當然不會跟他講任何細節。他只知道她在外地，死于自殺，在她即將評上副教授的那年。?

    59、小姑姑

    ◎美人◎

    在慕釗的記憶里小姑姑皮膚極白，是位氣質清冷的美人。她話很少，也不愛笑，神情總是冷冷淡淡的。

    但是他從小就很親近小姑姑，因為小姑姑帶他玩的時候從來不跟他講什么大道理。在小姑姑那里，玩就是玩，不需要有任何意義。更重要的是，小姑姑能聽進去他講話，哪怕他是個才幾歲的小孩子。

    他再長大一些就意識到了，爺爺不喜歡小姑姑，哪怕小姑姑他最小的孩子。說是因為奶奶懷小姑姑的時候年紀大了，生的也不順，還傷了身體，他們后悔不該要這個孩子?？墒悄结撚浀盟r候聽到他們說得最多的缺憾，是她相對于兩個哥哥來說算得上資質平庸，唯一可以稱道的只有那張臉。

    挺傷人的評價。但小姑姑大概習慣了，即使被人當面這么說她也從不反駁。家族聚會的時候，她經常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仿佛一個不相干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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