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里又不是沒工人，用不著你親自上陣?！?/br>
    “閑著也是閑著，再說自己焊的自己放心?！?/br>
    艙里空氣不好，韓渝不想讓王總呆在里面，摘下電焊面罩，放下焊槍，把剩下的活交給船廠的兩個電焊工，跟王總一起爬上后甲板透透氣。

    “韓書記，郭維濤和小龔呢，怎么就你一個人？”王總環顧著四周問。

    “郭維濤家里有事，小龔跟小魚去南通了，說是去買什么東西，我那會兒在岸上下料，噪聲大沒聽清他們究竟去買什么?！?/br>
    韓渝笑了笑，摘下口罩，打開軍用水壺喝了一大口水。

    王總好奇地問：“江艇長他們呢？”

    “放假了，他們老家都在外地，正好借這個機會讓他們回老家看看。等825艇改裝好就要執行水上緝私任務，他們到時候想回去都沒機會?！?/br>
    “有你這么體恤下屬的領導，他們真幸運?！?/br>
    “王總，我沒你說的那么好，我只是將心比心?！?/br>
    “那協助你們執勤的武警呢？”

    “他們是革命的一塊磚，哪兒需要往哪兒搬，被監管科調到南通港口7號碼頭貨倉執勤了?！?/br>
    王總很懷念去年跟韓渝一起去湖北抗洪搶險的日子，笑道：“韓書記，等會兒一起吃飯?！?/br>
    “不了，等小錢他們焊好，等小龔從南通買到東西回來，我就回市區。我答應孩子了，晚上要回家?！?/br>
    “吃完飯再回去，我們去老兵快餐?！?/br>
    去“老兵快餐”！

    韓渝也有點想老戰友了，權衡了一下笑道：“行，去吃個快餐，順便去看看丁叔和劉叔?！?/br>
    緝私艇不是普通民船，就算在小船塢里也要有人留守。

    小龔不回來，二人走不了。

    韓渝先上岸給丈母娘打了個電話，說好晚上不回去吃晚飯，然后去船廠的浴室洗澡換衣裳。

    指甲縫里都是油漬，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韓渝不想讓王總等干脆不再洗了，穿上干凈衣裳來到總經理辦公室，一邊跟王總喝茶聊天，一邊等小龔回來。

    王總對長江大橋建設工程很感興趣，不解地問：“韓書記，你家韓處都已經上任了。前幾天遇到丁所，丁所說韓處就是因為要建長江大橋才調到長州海事處的，她走馬上任都快二十天了，怎么沒見破土動工，好像也沒搞奠基儀式?！?/br>
    南通的南三縣與上海、蘇州等江對岸城市的經濟交流多，很多群眾在江對岸甚至有親戚。

    現在個個關心大橋建設，期待大橋能夠早點建成通車。

    王總的meimei就嫁在對岸的熟州，他關心很正常。

    韓渝不想打擊他，可作為啟東預備役營的老戰友又不能不說實話，只能苦笑道：“建大橋哪有這么簡單，剛開始我一樣以為很快就會動工，直到前幾天去‘大橋辦’開會才知道，市里說的批下來了，只是國家計委批準了長江公路大橋的項目建議書?！?/br>
    王總似懂非懂地問：“是不是相當于在國家計委那兒立項了？”

    “我也不懂，只知道國家計委批準了項目建議書，接下來就可以組織設計招標，還要委托有技術實力的單位負責什么設計咨詢審查?！?/br>
    “圖紙設計好是不是就可以開工？”

    “沒那么簡單?！?/br>
    韓渝想了想市領導在會上說的話，笑道：“設計長江大橋跟船舶設計不一樣，肯定快不起來。設計好之后要請中國國際工程咨詢公司審核工程可行性研究報告，通過之后再上報國家計委審批?！?/br>
    在南通建長江大橋跟在南京建長江大橋不一樣。

    南通的江面寬，橋會很長。

    長江南通段屬于長江的黃金航道，在江上建大橋要考慮到大噸位貨輪通航，這意味著這座橋不但很長，而且很高。

    王總意識到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長江大橋建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苦笑著問：“這么說設計估計就要一兩年？”

    “有可能?！?/br>
    “那可行性報告通過了，國家計委的審批也通過了，是不是就可以開工?！?/br>
    “不可以?！?/br>
    “還有手續？”王總驚問道。

    韓渝微笑著確認道：“可行性報告通過國家計委的審批只是開始，還要在國務院辦公會議上獲得通過。按照市里制定的時間表，國務院批下來就要成立長江大橋有限責任公司。等這些工作都做好了，交通部和環?？偩诌€要對大橋工程設計圖紙進行各種審批?！?/br>
    “建大橋也要環評？”

    “好像是?！?/br>
    “這么說離動工早著呢！”

    “聽說資金還沒著落?！?/br>
    “前段時間電視里、報紙上、廣播里天天說要建大橋，搞來搞去都沒進入實質性階段，讓我白高興了一場?！?/br>
    “沒有白高興，檸檸說已經進入實質性階段了?！?/br>
    “不是還沒設計嗎？”

    韓渝微笑著解釋：“蓋大樓都要先勘測地質，建長江大橋更要勘測，設計單位沒地質、水流等勘測資料，人家怎么設計？”

    王總下意識問：“馬上開始勘測？”

    “嗯，勘測單位過幾天就進場，岸上的勘測用不著檸檸cao心，但去江上勘測檸檸要盯著，既要確保人家的安全，也要確保通航安全?！?/br>
    “難怪海事局這么早就把你家韓處調到長州呢，原來前期工作也離不開海事支持?！?/br>
    “給大橋建設保駕護航，主要就是海事、公安兩家。公安這邊水上分局負責治安，長航分局協助海事負責通航安全和水上消防?！?/br>
    ……

    正聊著，外面傳來汽車引擎聲。

    探頭一看，原來是小魚和小龔回來了，他們開的是長航分局配給啟東派出所白龍港警務室的舊吉普車。

    “你們兩個神神叨叨的，去市區買了什么？”

    “買電腦！”

    “誰買電腦？”

    “我??！”小魚跳下駕駛室拉開后門，指著堆在后排上的三個包裝箱得意地問：“咸魚干，想不想看看？”

    “玉珍讓你去買的？”

    “什么她讓我去買的，是我自個兒買的！”

    有沒有搞錯。

    你連小學都沒念過，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個用電腦的人。

    韓渝覺得很不可思議，感覺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禁不住笑問道：“你自個兒買的，你哪來的錢？”

    “我的工資，我怎么就沒錢！”

    “你的工資沒上交？”

    “以前要把工資給玉珍，后來她那么忙，沒跟我要，我也就沒給她。再說現在跟以前不一樣，現在工資都發到卡里，我都不要去銀行存?！?/br>
    玉珍肯定不是忙忘了，應該是瞧不上他那點工資。

    別人靠工資養家糊口，自己不但要靠工資養家糊口，還要還房貸。

    他命好，娶了個會賺錢的婆娘，工資竟成了零花錢！

    韓渝真有點羨慕，酸溜溜地問：“你買電腦玉珍知道嗎？”

    “知道，她不管我?！?/br>
    “那你買電腦做什么，鱷魚那么小，現在教鱷魚學電腦是不是有點早？”

    “我不是給鱷魚買的，是給我自個兒買的，我要用?！?/br>
    “你要用電腦？”

    “是啊，”小魚回頭看看小龔，咧嘴笑道：“我跟電信公司打電話說好了，他們明天安排人去我家裝貓?！?/br>
    “裝什么貓？”

    “上網的貓！”

    “上什么網，上網跟貓有什么關系？”

    現在的頂頭上司落伍了，居然連“貓”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小龔憋著笑，解釋道：“韓書記，貓就是上國際互聯網的調制解調器，一頭接在電話線上，一頭連在電腦上，電腦就能上國際互聯網?！?/br>
    韓渝愣了愣，緊盯著一起玩到大的兄弟驚詫地問：“小魚，你要上國際互聯網？”

    “上網怎么了，再過幾天就21世紀，不會用電腦，不會上網，跟不上時代，會被時代淘汰的！”小魚理直氣壯，一臉驕傲。

    韓渝這次真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忍不住問：“你真會上網？”

    “會啊，我有十幾個網友?！?/br>
    “你在互聯網上交朋友？”

    “交朋友怎么了，小龔有網友，老郭一樣有。差點忘了，我跟小龔、老郭也是網友?！?/br>
    這也太玄乎了。

    小龔說會上網，在互聯網上交朋友，韓渝相信，畢竟他很早就對計算機感興趣，甚至花那么多錢訂閱《中國計算機報》。

    小魚說會上網，甚至在互聯網上交了十幾個朋友，韓渝打死也不信，笑看著他問：“你是怎么跟人家交朋友的，你跟人家怎么交流的？”

    “打字，聊天啊，只要電腦上有聊天軟件，就可以加朋友，跟人家聊！”

    “你會打字？”

    “我是沒上過學，但我又不是不識字，打字很簡單的，王旁青頭兼五一，土士二干十寸雨……咸魚干，你該不是連打字都不會吧！”

    我他娘的真不會。

    你小子什么時候學會的，你又怎么可能學得會？

    韓渝正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小魚嘿嘿笑道：“王總這兒上不了互聯網，錢三那兒可以。咸魚干，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去錢三剛開的電腦房上網打字給你看看?！?/br>
    連小學都沒念過的小魚，五歲就去文工團練雜技的郭維濤，居然都學會了打字，甚至會上互聯網交朋友跟天南海北的人聊天！

    韓渝被震撼到了，真覺得自己被時代淘汰了，將信將疑的跟他們趕到錢三老婆剛開的電腦房，看著小魚cao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