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br>
    “我剛才匯報過，這些油票是從水上分局帶回來的，雖然不是錢，但跟錢也差不多，必須?？顚Ｓ??！?/br>
    “我知道你要修船，但這幾條船不是還能用三四年么。事有輕重緩急，馬上就要嚴打了，所里正是最缺經費的時候。再說我們是借，只是周轉下，等有了錢就還給你?！?/br>
    “石所，黎教，對不起，油票我不可能借，所里經費緊張你們還是想想別的辦法吧?！?/br>
    “一萬行不行?！?/br>
    “一分都不行！”

    “小韓，你是不是我們啟東公安局的民警？”

    “這跟我是不是啟東公安局的民警沒關系，就算楊局和丁政委過來借我一樣會這么跟他們說?！?/br>
    韓渝不想跟兩位頂頭上司討價還價，深吸口氣，又很認真很嚴肅地說：“不但不能借，而且我們中隊接下來要是有繳獲罰沒返還，市財政給局里返還多少，局里也要一分不少地返還給我們中隊?！?/br>
    石勝勇以為聽錯了，緊盯著他問：“有這事，我怎么不知道?！?/br>
    “我要存錢修船，局里經費緊張擠不出經費，所以給了優惠政策。石所、黎教，你們要是不信，可以打電話問楊局和丁政委?！?/br>
    “你存油就相當于在存錢，準備留著修船的？”

    “是?！?/br>
    “價值上萬并且隨時可以變現的油票放在個人那兒，這跟設立小金庫有什么兩樣，這不符合財務管理規定！”

    “油票不在我身上，油票昨晚交給丁所保管了，并且單獨做了一本賬?！?/br>
    韓渝同樣緊盯著頂頭上司，又不卑不亢地說：“并且買油的錢不只是罰款返還，也有我個人幫港監局引水的勞務費和去長航分局、港監局、港務局、農業局漁政站的講課費?！?/br>
    石勝勇驚詫地問：“講什么課？”

    “水上消防?！?/br>
    “那引水呢？”

    “引水就是引航，我是三級引航員，每個月至少要坐港監局的引航艇去入?？谝魏??！?/br>
    “你是公安干警，又不是港監?！?/br>
    “報告石所，我參加引航是市局領導要求的。我們南通的引航員很少，而有沒有引航員登船引航，不只是關系到全市的經濟建設，也涉及到國家的主權?！?/br>
    他們看來是真不知道這些情況。

    韓渝想了想，補充道：“我以前去電大給海員講課，是市委陳書記和楊局要求的。后來去長航分局、港務局、港監局和農業局漁政站講課，都是經過彭局和王政委同意的?！?/br>
    不是啟東公安局的錢買的油票，其中甚至有個人掏錢買的，就算局長政委來也不能強行借走。

    石勝勇算明白了，之前的沿江派出所、現在的水警中隊是一個跟岸上的基層所隊完全不同的單位。

    徐三野在的時候，跟港監局、南通港公安局以及海關的領導平等對話。

    現在徐三野不在了，他的小徒弟繼承了衣缽，并且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但跟幾個大單位合作，還出去講課，甚至曾被省廳警衛處抽調過執行過警衛任務。

    別說自己這個所長管不了他，就是楊局和丁政委過來也拿他沒輒。

    既然管不了你，那就不管了。

    你不是喜歡呆在船上么，我就讓你跟你師父生前一樣永遠呆在江邊，已經進入下半年了，到年底就要評功評獎、評優評先進，通通沒你的份兒！

    石勝勇打定主意讓這條魚自生自滅，沒再提借油票的事，不咸不淡地談了一會兒水上治安檢查站和接管車站警務室的工作，便拿上鑰匙開著吉普車打道回府。

    老劉和蔣曉軍去而復返，跟老章、老丁一起問了下剛在指揮調度室里的情況，四個老同志忍不住笑了。

    “我把所長教導員都給得罪了，你們居然笑得出來?！?/br>
    “這不叫得罪，這是堅持原則，真要是說得罪，你早得罪過了，不然人家也不會被發配到四廠?！?/br>
    老劉哈哈一笑，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汽車鑰匙：“那輛破吉普他們想要就給他們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后開昌河?！?/br>
    韓渝咧嘴笑道：“這怎么好意思呢?！?/br>
    小伙子果然有徐三野的風采，居然把兩個頂頭上司給頂回去了。

    作為徐三野為數不多的好友，蔣曉軍很欣慰，拍拍他胳膊：“我們又不會開車，就算會開車也沒錢加油，與其閑置，不如借給你開?！?/br>
    老章則笑道：“看來石勝勇是不想管你了，這樣也好，反正別人在乎的那些你也不在乎?！?/br>
    老丁從老劉手中接過煙，感慨地說：“看來不只是石勝勇不想管你，可能連楊局和墻頭草都不想再管你，不然他們今天也不會都不來，而是讓孫家文來?！?/br>
    在啟東公安局，對你不管不問，當你不存在，讓你自生自滅，可以說是比給小鞋穿更重的懲罰。

    韓渝沒想到會搞成這樣，收下車鑰匙苦笑道：“彭局也不想管我，看來我跟我師父一樣沒人喜歡?！?/br>
    “誰說沒人管的，不是還有我們么?！?/br>
    老章生怕小伙子想不開，勸道：“呆在江邊挺好，岸上雖然熱鬧，但人多事也多?！?/br>
    正說著，小魚跑過來問：“咸魚干，摘下來的牌子怎么辦？”

    不等韓渝開口，老丁就意味深長地笑道：“先放倉庫，將來要是再換牌子，用砂紙打磨打磨，再用漆刷刷，寫上字還能用?！?/br>
    第245章 沒錢難倒英雄漢（一）

    兩個客運公司的交接比較復雜，車站警務室交接很簡單。

    總共就一間辦公室，兩張舊辦公桌和幾把椅子，連文件柜都沒有，從即將退休的公交分局民警老顧手里接過鑰匙，交接就完成了。

    由于中隊的民警協警少，要做的工作卻很多，必須進行分工。

    老丁從昨天開始負責在車站執勤，一個人足夠了，真要是遇上什么事，可以請對面候船室的老劉、蔣科幫忙。

    老章和協警老嚴負責設在船閘的水上治安檢查站，小魚和朱寶根負責躉船和001。

    大家伙不可能只工作不休息。

    正因為人少，休息時間要錯開，韓渝這個中隊長成了“機動隊員”，哪邊有人休息他要去哪邊頂上。

    雖然很忙碌，但回家的感覺是真好。

    在韓渝的潛意識里，躉船才是自己真正的家。

    更何況學姐昨天一下班就騎著小輕騎過來跟他團聚，聽著高音喇叭里播放的新聞，看著窗外的滔滔江水，仿佛又回到了真把學姐當學姐的時候。

    唯一不同的是再也看不到師父的樣子，聽不到師父的歌聲。

    想到有一次早上朱大姐情不自禁地哼著山歌，師父竟跟她對唱起來，韓渝不禁地打開窗戶，扯著嗓子吼唱道：“春江水喲從門前過，對岸住著小阿哥！”

    剛洗完漱準備上樓的韓向檸楞了楞，端著臉盆抬頭唱道：“竹篙一點喲太陽落，阿妹心里泛情波！”

    “春江水喲從夢里過，江美水美風景多。阿妹無心看美景，翻山越嶺唱情歌，情歌賽過春江水，阿妹唱來阿哥和……”

    小兩口一唱一和。

    唱得正來勁兒，金大端著茶杯走了出來：“唱得不錯啊，再來一段?！?/br>
    “唱著玩的，不唱了?！?/br>
    韓向檸嘻嘻一笑，趕緊把毛巾、臉盆和牙膏牙刷送進宿舍。

    水上救援中心跟交管中心一樣是要上夜班的，她之前上了二十四個小時的班，可以休息二十四個小時，可以休息到今天下午去接班。

    小魚今天休息，好像要幫家里去南通的小商品批發市場進貨，韓渝必須留在躉船上，不然江上有什么事沒人開001。

    金衛國捧著茶杯笑道：“咸魚，這兒有我盯著，你可以陪檸檸上岸轉轉?！?/br>
    “工作時間出去玩，金叔，你這是讓我犯錯誤?！?/br>
    “什么工作時間，你吃喝拉撒睡全在躉船上，你在崗的時間比誰都長。干工作重要，但也要勞逸結合，再說誰家沒點事啊?！?/br>
    “小魚今天休息，躉船上就朱叔一個人，我哪走得開?！?/br>
    “這不是有我么?！?/br>
    金衛國俯身看看下面，笑道：“真要是有什么事，我用對講機喊你。就算對講機喊不到，也可以給尋呼臺打電話呼你?！?/br>
    這兩三個月不是救火就是防臺防澇，又去南京執行警衛任務，回來之后要到處講課。好不容易有點時間要自學公大的公安管理課程，都沒好好陪陪學姐逛過街。

    再想到章所在船閘，丁所在車站警務室，離躉船都不遠，韓渝咧嘴笑道：“那我和檸檸去四廠轉轉?！?/br>
    韓向檸欣喜地問：“好啊好啊，什么時候去？”

    不等韓渝開口，金衛國就催促道：“現在就去，早點去，船上有我們呢?！?/br>
    ……

    韓渝換上便服騎著小輕騎載上學姐并沒有直接去四廠鎮，而是先去車站警務室和白龍港客運碼頭的候船室轉了一圈，再去船閘看了看，這才前往四廠。

    韓向檸看著路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好奇地問：“四中隊的房子現在誰在用？”

    “那不是四中隊的房子?！?/br>
    “我知道，原來是四廠水利站的?！?/br>
    “南面河邊不是有個水泥預制場么，預制場的老板越做越大。以前不要辦公樓，現在有錢了想要，四廠鎮政府就把房子賣給人家了?！?/br>
    “那二師兄他們搬哪兒去了？”

    “搬到了四廠鎮上?！?/br>
    “我們等會兒可以去找找他，正好認個門?！?/br>
    “不能去?！?/br>
    “為什么？”韓向檸不解的問。

    韓渝看著遠處的大橋，輕描淡寫地說：“二師兄現在跟四廠派出所在一個院子里辦公，石所和黎教前幾天跟我借錢我沒借，一定不高興，如果見著了會很尷尬?！?/br>
    學弟有多么摳門是出了名的。

    以前只是自己節儉，現在發展到在公款使用上也很摳。

    韓向檸并不擔心他得罪領導，畢竟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他有一抽屜的證書，去哪兒沒飯吃？

    不夸張地說，不管去哪兒混得都不會比在公安系統差。

    但想到學弟之所以變得如此摳門，不只是出于工作需要那么簡單，也是不想辜負他師父生前的重托，低聲問：“為了修船得罪那么多領導值得嗎？”

    “值得?！?/br>
    “可這么一來就沒人喜歡你了，不但領導不喜歡，所里的同事也不會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