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有爹有娘，其實跟沒爹沒娘差不多。

    向帆聽著很不是滋味兒，追問道：“你爸你媽顧不上你，你小時候住什么地方？”

    “小時候住我外婆家?！?/br>
    “你是外婆帶大的？”

    “也不能算是外婆帶大的，我是五歲時上的岸，五歲以前都在船上生活?！?/br>
    “上次聽檸檸說你爸你媽不管你，讓你自己賺錢自己花，是不是真的？”

    韓渝撓撓頭，一臉尷尬地說：“我爸我媽不是不管我，他們是沒那個條件也沒那個能力。我工資雖然不高，但工作穩定，水上分局馬上還要集資建房，只要好好干什么都會有。

    我哥跟我不一樣，他什么都沒有，婚都是在我嫂子家結的，我爸我媽要賺錢還貸款，等貸款還完要攢錢幫我哥在岸上蓋房子，不能讓我哥的孩子跟我們小時候一樣在船上過?！?/br>
    韓向檬不敢相信竟有這樣的家庭，嘀咕道：“三兒，你真可憐?！?/br>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我不可憐，我這是上岸了，在岸上沒房子沒家，在別人看來可憐。我如果沒上岸，跟人家一樣跑船，那船就是家，我們航運公司的好多鄰居都是這么過的?！?/br>
    韓向檸意識到meimei傷了小學弟的自尊，急忙道：“船民本來就生活在船上，三兒既不可憐，也不需要你同情?！?/br>
    向帆也意識二女兒口無遮攔說錯了話，笑瞇瞇地說：“三兒，你既然叫我阿姨，既然把檸檸當jiejie，那這兒以后就是你的家?！?/br>
    “謝謝阿姨?！?/br>
    “不用謝，只要你愿意把這兒當家，阿姨就高興?！?/br>
    愛人接受了這個童養婿，一直笑而不語的老韓同志發自肺腑地高興。

    家庭條件不好不是什么壞事，如果家庭條件很好，人家怎么可能愿意倒插門……

    等將來水到渠成，生個孩子也姓韓，韓家的香火就能得到延續。

    老韓同志越想越高興，放下茶杯笑道：“三兒，既然把這兒當家，晚上就別回去了?！?/br>
    “叔叔，我有地方住，我去我姐家?！?/br>
    “你姐家能住下？”

    “能住下，我姐家是兩居室?！?/br>
    作為韓家的媳婦，沒能幫老韓家生個兒子傳宗接代，向帆本就心存愧疚。

    現在有這么個天然的上門女婿，并且跟大女兒很要好，她覺得可以順水推舟，但不能坐等水到渠成。

    要讓童養婿感受到這個家庭的溫暖，要培養親情。

    她跟老韓對視了一眼，趁熱打鐵地說：“你姐不一定有時間收拾房間，晚上就住這兒吧，我家是三居室。等會兒讓檸檸和檬檬擠一下，你睡檸檸的房間?！?/br>
    “媽，我不想跟檸檸擠！”

    “就湊和幾晚，再說你姐在白龍港的時候，三兒都把自個兒的宿舍讓給你姐了，三兒難得回一次南通，讓三兒住幾晚怎么了?！?/br>
    “阿姨，真用不著這么麻煩?！?/br>
    小學弟對自己是有求必應，剛去白龍港時不但把他的宿舍讓給自己，后來更是把小輕騎借給自己騎，韓向檸覺得把房間讓給小學弟住沒什么不好，不禁拍拍他肩膀：“沒事的，不麻煩?！?/br>
    韓向檬真不想跟老姐擠，但想到小咸魚現在在海輪上工作，將來還要帶老姐出去旅游，竊笑道：“我可以跟檸檸擠，不過有一個條件?！?/br>
    向帆不快地問：“什么條件？”

    “檸檸，你去青島旅游，也要帶上我?！?/br>
    “三兒在船上只有一個艙室，只有一張小床，你去住哪兒??！”

    “擠擠啊，在家能擠，出去玩怎么就不能擠！”

    “那船票呢？”

    “我自己掏錢買，不會占你便宜，也不會占三兒的便宜?！?/br>
    “我去哪兒你也要去哪兒，哪有你這樣的?！?/br>
    “那可是青島，誰不想去旅游?！?/br>
    “檸檸姐，檬檬姐，叔叔，阿姨，我都跟我姐說好了，我等會兒就去我姐家，我晚上真不住這兒，更不能麻煩你們?！?/br>
    老韓同志正準備開口，韓向檬就吃吃笑道：“想跑沒門，今晚你不住也要住，你要是不住這兒，我怎么跟你出去玩！”

    韓向檸有好多話要跟小學弟說，一樣不想讓他走，再次拍拍他肩膀：“就這么說定了，我去收拾下房間?！?/br>
    “檸檸姐，用不著這么麻煩?！?/br>
    “不麻煩，也不許墨跡，不然我生氣了?！?/br>
    如果論性格，大女兒真不如小女兒潑辣。

    但面對眼前這個懂事的小咸魚，大女兒非常強勢，小咸魚甚至有點怕她。

    老韓覺得這不是什么壞事，向帆也覺得好玩，二人借口吃得有點撐，一起出去散步了。

    韓向檬晚上不用值班，但要以值班為借口去南通醫學院跟男友幽會，不但也跟著開溜，還把小輕騎偷偷開走了，氣得韓向檸罵她是強盜。

    “檸檸姐，算了，南通醫學院離這兒又不遠，應該沒交警查?！?/br>
    “這不是第一次了，早知道我應該把鑰匙藏好?！?/br>
    “實在不行讓檬檬姐去考個證?！?/br>
    “她才不會去考呢?！?/br>
    韓向檸不想再聊meimei，收拾好床鋪，回頭問：“這段時間有沒有給林meimei寫信？”

    “沒有?！?/br>
    韓渝一邊好奇地打量學姐的閨房，一邊老老實實地說：“主要是我住在船上，在岸上沒宿舍，收信不方便?！?/br>
    “不給她寫信，她會不高興的?！?/br>
    “我雖然沒寫信，但我只要上岸都會給她打電話，在上海打電話不貴?！?/br>
    “每次上岸都打？”

    “嗯?！?/br>
    “可以啊，這么說進展很快?！?/br>
    “什么進展？”

    韓向檸豎起兩根手指，在他面前碰了碰，似笑非笑地說：“你們之間的關系啊，你們之間的感情啊，是不是比以前更近了，感情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br>
    以前總是要看信，現在又問這些。

    韓渝早習以為常，靠在門邊嘀咕道：“沒有?！?/br>
    “怎么會沒有呢，上次去上海，我看她對你很好，跟你別提多親熱?！?/br>
    “沒有親熱?！?/br>
    韓渝一連深吸了幾口氣，無奈地說：“她不喜歡我跑船，也不喜歡我在白龍港上班，她希望我跟她一樣去上海打工，她還想在上海買房子?！?/br>
    早知道人家心比天高，你傻傻的還不信，現在知道不在一個頻道了吧。

    韓向檸憋著笑，故作關切地問：“那怎么辦?！?/br>
    “我倒不是怕吃苦，我也不是非要做干部，主要是徐所、李教和魚局、張局他們對我那么好，想盡辦法送往去學開大船，我不能讓他們失望?！?/br>
    韓渝摸摸嘴角，接著道：“如果在單位干得不順心，這工作辭就辭了，沒什么舍不得的?？涩F在干得挺好，所里跟我的家差不多，我不能因為她連家都不要。再說上海的房子多貴啊，我就算去打工也買不起?！?/br>
    “不談了？”

    “她那么要強，鐵了心要做上海人，讓我怎么談?！?/br>
    “失戀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失戀，怪只能怪我沒出息。如果我也像張二小那么會做買賣，如果跟張二小那么有錢就好了?！?/br>
    “什么邏輯，張二小是有錢，但他的錢是怎么賺的？你跟誰比不好，非要跟一個煙販子比?！?/br>
    韓向檸拍拍他胳膊，勸道：“三兒，其實你已經很努力很有出息了，一年內榮立兩次三等功，誰能做到？衡量一個人有沒有出息，不能看會不會賺錢。你們船上的老政委有錢嗎，可人家是全國勞模，多受人尊敬啊?！?/br>
    韓渝苦笑道：“現在也只能這么想?！?/br>
    “要對自己有信心，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女朋友，我會幫你留意的，有合適的就幫你介紹?！?/br>
    “我現在什么都不想，就想好好學習，早點拿到大專文憑。就想好好存錢，先在岸上搞個房子?！?/br>
    “這么想也好?！?/br>
    韓向檸微微一笑，又好奇地問：“三兒，上次在七寶鎮，她帶你去哪兒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旅社?！?/br>
    韓渝沒想到她又舊事重提，只能苦著臉道：“帶我去看了好多廠，都是合資企業?！?/br>
    “然后呢?！?/br>
    “然后帶我去夜市吃了點東西，聊了會兒天?！?/br>
    “聊什么了？”

    “聊上海的工作和工資待遇，那些外資企業和中外合資的企業待遇是真好、工資真高?！?/br>
    ……

    與此同時，向帆一邊散步，一邊笑問道：“樹群，檬檬肯定跑去找梁曉軍了，我們就這么出來，讓檸檸和三兒在家，你說會不會出事?！?/br>
    “出什么事？”老韓回頭問。

    “孤男寡女的，又都在青春期，你說能出什么事！”

    “要相信檸檸，要相信三兒?！?/br>
    老韓回頭看看身后，又笑道：“再說兩個孩子又不是第一次單獨相處，在白龍港的時候，檸檸連上廁所都要叫上三兒。后來又一起開小輕騎去上海玩，住旅社都住一間，真要是出事早出事了，還能等到今天?！?/br>
    向帆想了想，忍不住笑問道：“樹群，你是不是盼著兩個孩子會出點事？”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早晚的事。說句心里話，我倒不擔心檸檸和三兒，反而有些擔心檬檬。她一有時間就往醫學院跑，星期天也不著家，這么下去不是事啊?！?/br>
    “你既然知道這么下去不是事，為什么不管管?！?/br>
    “檬檬都這么大了，曉軍也不是外人，這種事讓我怎么管?！?/br>
    “她跟曉軍不合適啊?！?/br>
    “我也知道不合適，可我能怎么辦，難道把老梁叫出來，讓他管管他兒子？”

    老梁的愛人出了名的不講理，檬檬真要是嫁到梁家，這婆媳關系肯定搞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