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駛艙和指揮艙的玻璃全換上了新的，舵盤、儀表也全是新的，里里外外煥然一新，看著像條新船。

    正在做的工作與其說是維修保養，不如說是在舾裝乃至改裝。

    艙頂裝上了新桅桿和雷達、電臺的天線，兩臺空調都安裝好了，昨天上午接岸電試了試，真的很涼快。

    船體中央系拖纜的鉤子依然保留著，不然將來拖不了擱淺或跑錨的船只。

    最大的變化是在船頭安裝了一臺炮口能三百六十度旋轉的高壓消防水炮，消防水泵安裝在甲板下面，正好把閑置的儲物艙利用上了。

    水炮流量十六公升每秒，噴射半徑能達到四十米，這是沿江派出所執法救援船撲滅大火的主要武器。

    同時配有四支噴灑型的消防水槍，工作壓力零點二五兆帕，既能用來撲火，也能噴出一道又高又寬的水簾。

    這道水簾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火點的高溫，主要起保護作用，能讓執法救援船離火點更近一些，保護半徑十米。

    黃江生的愛人過來了，在村里租了兩間民房，來船廠沒之前那么勤。

    今天過來一看，發現拖輪變了個樣。

    他差點沒認出來，不禁調侃道：“咸魚，這也太夸張了，你們怎么不往船頭裝一挺機關炮！”

    韓渝鉆出002，抬頭看著不遠處的001，笑道：“水炮也是炮，不過我們徐所還真說過，要是擱十年前，他肯定會在船頭安裝一挺既能防空又能平射的高平兩用機槍?！?/br>
    “你們徐所真牛！”

    “誰不知道我們徐所厲害，這用得著你說?！?/br>
    “那個是什么?！?/br>
    “雷達天線?！?/br>
    “那個呢?！?/br>
    “電臺天線?！?/br>
    “搞大了，這還是拖輪嗎？”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現在是執法救援船?！表n渝不想再聊這些，低聲問：“黃哥，那兩個倒賣外匯券的有沒有給你打電話?！?/br>
    黃江生回頭看看身后，無奈地說：“沒有，他們要是給我打電話，我早告訴你了?！?/br>
    那兩個人十有八九是能買到往返于上海南通的船票，沒必要舍近求遠來白龍港。

    這么等不是事……

    韓渝想了想，追問道：“如果再遇上，你能不能認出他們?！?/br>
    黃江生不假思索地說：“能，一個瘦瘦高高的，臉很長，戴眼鏡。一個矮矮胖胖的，下巴有顆痣，痣上還長了毛?！?/br>
    嫌疑人的體貌特征所里早掌握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管轄權。

    既然能跟白龍港派出所合作一次，那就能合作第二次。

    韓渝想了想，低聲問：“黃哥，再過幾天有一艘外輪靠港，你能不能抽出一天時間，跟我們一起去南通看看?！?/br>
    “沒問題，這段時間不是很忙，我愛人又過來了，收糧收雞蛋不像你這樣修船，我教教她，讓她盯著點?！?/br>
    “謝謝了?！?/br>
    “自己人，用不著這么客氣?！?/br>
    他最害怕的是糧站，韓渝正尋思著哪天問問所長，能不能帶著他去四廠糧站轉一圈，不留痕跡地提醒下糧站的人不要總找他麻煩，對講機突然傳來一陣電流聲。

    “咸魚咸魚，聽到說話?！?/br>
    “收到收到，徐所請講?！?/br>
    “你姐打電話說你嫂子羊水破了，她要等孩子放學才能過去。你哥和你爸你媽又在船上，你不能再不去。趕緊收拾東西，回來換衣裳。我正好要去縣城，順便把你捎過去?！?/br>
    “哦，馬上！”

    嫂子生孩子，這是大事。

    韓渝急忙收拾工具，跑過去鎖上001的船艙，火急火燎地回所里換衣裳。

    馓子、脆餅、紅糖，這些能放一段時間的東西，前幾天就去白龍港買了。

    考慮到嫂子生孩子要加營養，咬牙買了兩瓶麥乳精。

    所里有好幾個開水瓶，上次參加民兵訓練獎勵的新開水瓶用不上，正好可以帶給嫂子。

    韓渝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東西，趕緊樓下一看，老錢已經把養在河邊網里的大鯽魚撈上來了，裝在一個白色塑料桶里。

    徐三野已經發動了吉普車的引擎，跳下車幫著開門。

    “謝謝徐所，謝謝錢叔?！?/br>
    “謝什么，魚放前面，其它東西放后排。咸魚，你也坐前面，扶著點桶，別讓水潑出來?！?/br>
    “哦?！?/br>
    韓渝把東西放上車，趕緊爬進副駕駛，俯身一看，驚問：“錢叔，這魚太多了吧?！?/br>
    “不多，又不是花錢買的?！卞X大富嘿嘿一笑，幫著關上車門。

    徐三野繞過車頭，鉆進駕駛室，一邊看著倒車鏡倒車，一邊調侃道：“咸魚，馬上要做叔叔了，現在送的是月子禮，過年還要包紅包給壓歲錢?！?/br>
    “徐所，我是第一次做叔叔，不過我已經做了好幾年舅舅?！?/br>
    “差點忘了，你姐也有孩子?！?/br>
    徐三野哈哈一笑，隨即話鋒一轉：“咸魚，你爸你媽不在家，你哥又在船上，你就要當家。接下來要送糖粥、送紅蛋，這些事應該是你家辦，不應該讓你嫂子的娘家cao心?！?/br>
    家里生孩子，按照啟東習俗，是要給親朋好友和左鄰右舍送糖粥和煮熟染紅的雞蛋，并且這些事也確實應該由男方cao辦。

    韓渝連忙道：“我帶了錢，等到了我嫂子家就去買雞蛋?！?/br>
    “這還差不多?！?/br>
    徐三野滿意的點點頭，又叮囑道：“如果要辦洗三酒，我可以給你放幾天假，幫你爸你媽和你哥把事情辦漂漂亮亮再回來，不能讓你嫂子的娘家人笑話?！?/br>
    船上人本就被人瞧不起。

    如果這些該辦的事不辦，人家會更瞧不起。

    嫂子生孩子哥哥為了賺錢都不在她身邊，韓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低聲道：“謝謝徐所，等到了我問問我嫂子，要不要辦洗三酒?！?/br>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只能生一個，誰家生孩子不辦洗三酒？

    徐三野心里這么想的但沒說出來，畢竟擺酒請客是要花錢的。而咸魚雖然參加工作了但依然是個孩子，不該承擔那么多他這個年紀不該承擔的家庭責任。

    船上父母說了算，岸上jiejie說了算。

    家里的事韓渝早習慣聽父母和jiejie的，從來沒有過“當家做主”的念頭，自然考慮不到那么多。

    想到所里修船造船的預算已經嚴重超支，趕緊借這個機會匯報起打算等外輪快靠港了，帶黃江生去南通碰碰運氣的想法。

    徐三野這幾天正在為錢發愁，不然也不會拉下臉去找江邊加油站和船閘管理所拉贊助。

    他權衡了一番，扶著方向盤說：“是不能再坐等，是要主動出擊。到時候你和張蘭帶黃江生去看看，如果能貓著那兩個人，你們三個分頭行動。

    一個悄悄盯著賣外匯券的海員，等我們過去取證。一個悄悄跟著倒賣外匯券的嫌疑人，看看他們究竟去哪兒。同時讓黃江生趕緊給所里打電話，我們接到電話就過去跟你們匯合?！?/br>
    既能抓違法犯罪分子，又能幫所里解決亟需的經費，韓渝很激動，連忙道：“是！”

    “如果發現有人找外國海員兌換外匯券，但不是黃江生認識的那兩個人，你們就先盯著，不要打草驚蛇?！?/br>
    “徐所，如果是本地人，他們不去碼頭坐船，到時候怎么辦?！?/br>
    “你擔心管轄權？”

    “不去碼頭張所就沒管轄權，張所都沒管轄權，我們更師出無名?！?/br>
    看來沒白讓他學習法律法規，居然能想這些。

    徐三野很欣慰，輕描淡寫地說：“我又不止張均彥一個朋友，跟他合作不成，我可以找南通那邊的朋友合作?！?/br>
    韓渝下意識問：“徐所，你認識南通公安局的人？”

    “我好歹也做過四年刑偵隊長，南通市局刑偵科誰不認識我?！?/br>
    徐三野嘿嘿一笑，接著道：“不光市局，幾個分局我也有朋友。港區分局的刑偵副局長老韋就是老朋友，每次去南通他都要請我喝酒?！?/br>
    第47章 揚眉吐氣

    培民村是陵北鄉最南面的一個村，緊挨著縣政府所在地的啟東鎮。

    啟東人習慣沿河而居，季小紅家也一樣，住在培民六隊的一條小河邊，距大路邊的大隊辦公室約兩百米。

    農村人生孩子很少去衛生院，以前請接生婆，現在請隔壁大隊的女赤腳醫生。

    左鄰右舍見張醫生來接生，紛紛跑來看熱鬧，想知道季小紅會生個大胖小子，還是生個丫頭。

    可孩子哪有這么容易生下來，只聽見季小紅在西房里喊疼，不知道房里的情況。

    一幫喜歡湊熱鬧的婦女干脆圍在季家門口，納鞋底或用棒針織毛衣，聽著西房里的動靜，習慣性聲討起韓家人。

    “嫁給誰不好，非要嫁給船上的人。你們說說那個韓申有什么好的，小紅養兒（生孩子）都不回來?！?/br>
    “公公婆婆也不行，新婦養兒，好像跟他們沒關系！”

    “韓正先來訪親時我就說這門親不能結，世上三般苦，撐船、打鐵、磨豆腐，小紅嫁給他兒子肯定要吃苦?！?/br>
    “可能看人家是航運公司的，是城鎮戶口?！?/br>
    “航運公司的城鎮戶口算什么城鎮戶口，只能跑船，又不安排正式工作，岸上連房子都沒有?！?/br>
    “跑船賺錢?！?/br>
    “跑船是賺錢，不過借的錢更多。聽說他家為了買船，跟信用社借了好幾萬！”

    “他家在岸上有人，小紅羊水一破，老季就去郵電局給韓申的jiejie打電話?！?/br>
    “在南通的那個？”

    “嗯，韓申的jiejie姐夫工作好?！?/br>
    “jiejie姐夫工作好又不是韓申工作好，再說現在都幾點了，怎么不見他jiejie姐夫過來?！?/br>
    “早知道會這樣，那會兒真不如嫁給我娘家侄子。說了她不聽，這就叫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