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車，去經常去的醫院。

    全身檢查下來，拿到的結果都不盡人意。

    這個年紀，哪有一點毛病都沒有的？他們早就看開了，但今天的不一樣，祝鈞的問題比上次還多了一項眼底黃斑中心的異常。

    年輕時的那次受傷，雖然做過手術，誰又能保證幾十年后不會出問題？公司那么大，他管理期間，為了能抽出更多時間陪愛人，工作時間眼睛高強度工作，種種原因加起來，導致他的眼睛出了問題。

    不可逆，且治愈困難。

    聽到消息的時候，池懨笙在醫院走廊愣了很久，全身冰涼，祝鈞安慰了許久才回溫。

    盡管知道人老后，器官衰竭，難免出問題，但當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池懨笙還是一時間受不住。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沒告訴我？”池懨笙語氣里有抱怨。

    “最近發現看遠的地方沒那么清，只是懷疑，檢查了才確定?！甭犃酸t生的建議，買了一堆藥回家，祝鈞拉著池懨笙一步步走得慢?！皠e擔心，只是視力變差而已?！?/br>
    “可是醫生說你的視力會越來越差，到后面，可能連三米以外的物體都看不清?！睜恐氖帜缶o，池懨笙聲音發抖，悲傷地情緒上涌，眉頭皺起，白凈有皺紋的臉讓祝鈞心疼。

    “這是我應得的，此生遇到這么好的你，拿光明做交換值得。更何況，只是看不清，不是眼睛瞎。如果以后真的三米以外的東西看不清，那我三米以內的世界都是你，這也是一種獎勵?！辈还茉谝黄鸲嗑?，祝鈞從來不會羞于表達對池懨笙的愛和喜歡。

    盡管他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浪漫和情話，從始至終，沒斷過。

    “你永遠比我會說，永遠都在安慰我?！弊ｂx不慌不怕得態度，讓池懨笙心感受些。

    “因為你懂我，所以我說的話都有意義?！?/br>
    “這件事，要告訴孩子們嗎？”

    “當然，雖然結果都一樣，作為我們的孩子他有權利知道?！弊ｂx寬大的手掌替池懨笙把被風吹亂了的發絲整理，注視著新長出來的銀白發絲，笑得溫柔?！绑象?，我想再看看海面上緩緩升起的日出，高山上翻涌變幻的云海，以及億光年男團的演唱會?！?/br>
    “我都陪你去，你想做什么我都陪著你?！?/br>
    “我就知道我家笙笙最好了?！?/br>
    回到家，他們把池思寧一家三口叫回來吃飯，餐桌上，說了這件事。

    聽到消息的池思寧，先是一愣，爸爸和父親是笑著說的，很明顯，兩位長輩已經看開了。

    在池懨笙和祝鈞培養下，池思寧從小到大被寵愛著長大的，爸爸教他武功，父親教他怎么社交，一路風雨無阻，感情和事業一帆風順，所以他已經很久沒哭了。

    妻子從沒看過他難過無措的時候，今天，她看到了。

    池思寧盡量壓著情緒，追問一些細節后，便沉默著。

    直到飯后離開，坐在車上，他眼眶發紅，泛著淚花，一言不發。

    后座的池晚晚已經壓不住小聲哭泣。

    人總是在一瞬間，發現父母老了。

    池懨笙和祝鈞身體器官一點點衰退，每體檢一次，都會自我建設一次，一次次的心里建設，是在做離開的準備。

    他們改變不了衰老，但會互相安慰扶持，走到生命最后一刻。

    第82章 終點

    一年后，祝鈞的眼睛如醫生說的，三米以外看不清。

    慶幸的是，老天爺沒讓他徹底瞎，他還能生活自理，還能看著愛人。

    往后的日子池懨笙每時每刻都在他身邊，池思寧不放心，想接他們過去一起住，他們拒絕了。

    他要要守著這棟老別墅，守著他們幾十年的回憶。

    那年，元宵節前夕，天降大雪。

    祝鈞75歲，池懨笙72歲。

    祝鈞身體衰退，器官枯竭，到了生命的盡頭。

    在醫院，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祝鈞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拒絕住院搶救，要求回家。床邊獨留池思寧，祝鈞交代自己走后，讓兒子好好照顧池懨笙。

    再跟兒子道個別，剩下的時間都是池懨笙的。

    池思寧出去后，把池懨笙扶進來，再出去，關上門。妻子和他守在門口，面色蒼白悲傷，聽不清里面說了什么，只覺得心口喘不上氣來。

    房間里，祝鈞握著池懨笙的手，努力笑著，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有多假。

    雖然早就準備好，這一天到來時，池懨笙忍不住含淚。淚珠滾落下來，落在緊握的手上，祝鈞心疼極了。

    他抬手，池懨笙俯身，蒼老的指尖小心擦拭愛人的淚珠，安慰道?！绑象蟿e怕，我只是去前面先探探路，等我在輪回的世界安頓好了，你再來找我?！?/br>
    “好，你要等我?！?/br>
    “笙笙，我很愛你?！?/br>
    “我知道，我也愛你?！?/br>
    “笙笙，我走后，你要好好的，我舍不得你難過?！?/br>
    “……”池懨笙沒有回答，只是淚水更多了，祝鈞怎么擦都擦不干。良久，池懨笙才擠出一抹笑?！拔視煤玫?，我還要等你先探路，思寧不能一下子失去兩位親人?！?/br>
    “笙笙不許和別的老頭玩，特別是徐老頭，他孤家寡人…最喜歡約別的老頭下象棋……”祝鈞說話越來越吃力?！绑象?，可不可以讓我再抱抱你？”

    池懨笙胡亂擦拭眼淚，笑著爬上床，在祝鈞身邊小心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