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看著男人漆黑淡然的眸，明白他心意頗堅，無法輕易改變。

    更何況別的事長生來勸有用，但事關長生安危，便誰也無法說服他。

    長生想了想，暫時忘記師尊和師兄是一個人的驚悚事實，低頭找出納戒，將里面師尊曾送他的護身法器通通倒了出來。

    噼里啪啦好一陣。

    大堆仙界趨之若鶩的高級靈器落在床上。

    長生抬眸，一股腦兒全塞給了云清：“拿去，不要受傷?！?/br>
    “此刻距寅時尚早，我先睡一會兒，到時間了你叫我，我陪你一起打星星?！?/br>
    “……”

    懷中靈器沉甸甸。

    云清盯著長生片刻，忽然很輕地嘆了口氣，聲音低沉，竟有種繾綣的溫柔：“長生?！?/br>
    長生被這樣的目光和聲音圍繞，只覺耳尖又在微微發燙。他笑了下，由衷道：“你一定能成功的?！?/br>
    不過成功后，他便會恢復當長生師尊時的記憶……

    男人立刻點頭，仿佛推銷自己：“我當然會成功，畢竟我是你的師尊，是師兄是愛侶是仙尊，且身長九尺，實力強大，不老不丑......”

    “關門出去！”

    “......哦?！?/br>
    狐貍精氣鼓鼓將自己裹進被子，蒙住頭頂。男人起身，沉默走到房門口，忽然又停步，面無表情回頭。

    “其實若你喜歡獨臂瞎眼，我渡劫后也可以永遠附身于那個石像。到時你游歷我就縮小，鉆進你納戒中，我們照樣可以觀遍山海......”

    “關、門、出、去?！?/br>
    “......好的。晚安。明天見?！?/br>
    “對了，明天你還愿意見我嗎？”

    “......”

    嘭的幾下。

    是狐貍氣急敗壞用枕頭砸人的動靜。

    云清笑著輕輕關上門，笑了幾秒，才以手作訣，在房外施了個隔絕一切動靜的結界。

    他當然不打算讓長生半夜爬起來陪自己。

    斬滅劫數而已。

    無情道毫無畏懼，甚至隱隱戰意盎然。而且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并非第一次劍指天道。

    大概是當石像時裝模作樣久了，心理變態，只能如此無能狂怒地發泄吧。

    云清面色冷淡地惡意揣測，絲毫無法共情失憶前的自己。

    頭頂冷月如鉤，落下一地霜白玉色。

    男人躍上不遠處山頂，閉眼打坐，開始沉默養神。

    ……

    夜深了。

    言君嫣看完這幾日人界的消息，閉眼，揉了揉太陽xue。

    房間寬闊，靈氣充沛無比。此地名為聽雨秋閣，是從前的她習慣住的地方。周圍擺設甚至都絲毫未變，松鶴燃香裊裊飄散，一柄銀色長槍靜靜擺放在架子上，寒光凜冽。

    燈光氤氳。

    她起身打算休息，敲門聲忽然輕輕響起。

    “jiejie，是我。在忙嗎？”

    言君嫣側頭，幾秒后，神情不辨：“進?！?/br>
    房門打開。

    身穿青碧色衣袍的男人笑容溫潤，手上捧著一個托盤，緩緩走進來。

    托盤上的藥碗微微蕩漾，藥汁在燈光下呈褐紅色。

    “jiejie還沒睡？你身體尚未好，還是不要太過cao勞了?！?/br>
    言恒與言君嫣相對而坐，瞥見桌上還沒收好的靈報，皺了下眉：“jiejie不必憂心，言家一切都是jiejie的，我這個家主當了百年，若jiejie想要，我給就是了?！?/br>
    “你先養好身體才最重要?！?/br>
    言君嫣挑眉：“我聽聞你接管家族百年，除了南州總族地，其余四州的分部已經不再來往聯絡。族內弟子也換了大半，只能守住此地?！?/br>
    當初言君嫣并未繼位，甚至連個少家主的名銜都沒有，言家卻始終上下一心，人人都向往南州總族地，甚為奮發向上。

    他一來，眾人卻都徹底心灰意冷了。

    言恒一頓。

    言君嫣抬手，漫不經心收起靈報，聲音平靜：“你能力平庸，天資平庸，家主之位不是我要，你給?！?/br>
    “而是我不要，你才能撿漏。明白嗎？”

    燈光下，男人臉色罕見僵硬。

    ......自從當上言家家主，他已經許久許久，未曾嘗到過此刻這種屈辱了。

    女人眉眼肆意，即便渾身法力散盡，依舊銳利無比。這并非權勢與魔功強行堆砌的虛光，而是骨子里的自信。

    天之驕女，不外乎如此。

    言恒沉默半晌，笑了笑，點頭：“jiejie說的是，我本就不如你，實在慚愧?！?/br>
    “不如我就要慚愧，那人界誰能不慚愧？”言君嫣皺眉：“你如今說話怎么如此小氣，從前雖沉默，可到底是有心氣的?！?/br>
    她驟然提起從前，言恒一愣，原本的怒意竟輕易消散，只剩一點竊喜與試探。

    “jiejie還記得從前？”

    “我是經脈碎了，不是腦子壞了?！?/br>
    言君嫣不耐皺眉，腰間兩枚玉佩溫潤——一枚是隨清今晚給她的，能遮蓋氣息，令眾人看不出任何恢復經脈的跡象。

    他們暫時不想打草驚蛇，令言恒警惕。

    另一枚則是長生送她的，聽說是青丘長老所贈，能牢牢護身。

    言恒被她一句話頂回去，卻不怒反笑，心情很好道：“jiejie說的是。對了，今天與你交談的是何人？jiejie竟還設下結界，和他說了半日話?！?/br>
    從前言君嫣的一喜一怒，都會令言恒緊張萬分。這其中自然有在乎心儀之人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對言君嫣實力與權勢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