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1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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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就是這樣嗎?天下,本就是皇帝的私財!朕的不孝子孫們,包括你,你們爭先搶后想要的不就是朕的私產嗎?朕是皇帝,坐擁天下,富有四海,這萬里疆域上的所有一切,每個人、每塊金銀,全都是朕的!” 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他沒想到竟還要他來教薛白。 “你連這都不懂,你竟還敢爭朕的皇位?” “我只知道,天下為公?!毖Π椎溃骸懊駷橘F,君為輕,得丘民者而為天子?!?/br> “夠了,朕不要聽這些無謂之言,你大可等朕死了,與那些個迂腐書生暢聊你招攬人心的權術?!崩盥』溃骸暗憬o朕記住,你能成為天子,不是因為得丘民之心,只因為你是朕的孫子?!?/br> “我不是?!?/br> “你敢否認?” 李隆基大為驚訝,甚至忘了自己正處在垂死的狀態。 瞪大眼盯著薛白看了一會兒之后,他譏笑一聲,道:“是為了氣朕,你才這般說啊?!?/br> 薛白道:“氣你沒有意義,相反,是因為你快要死了,我才坦誠告訴你,我不是你的孫子?!?/br> “你不承認也沒用,改變不了你身體里流淌的血脈,也改變不了你與祖父的女人陰私和合的事實……哈哈哈,你看,你連所做所為都這么像朕?!?/br> 說著,李隆基發瘋般地笑了起來,直到笑到氣竭才停下來。 說了這么多話之后,他再也無力再支撐身體,頹然倒在榻上。 倘若他現在就死去,倒也算是小小地發xiele一通。 薛白道:“你我都很清楚,我不是李倩,只是個不擇手段想要篡奪大唐社稷、無所不用其極的外姓人?!?/br> “原來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就是李倩?!崩盥』稍谀莾?,喃喃說道,“雖然朕也不想承認,但這就是事實?!?/br> “你確實想過復辟會失敗,而咬定我就是李倩,這是你應對失敗的后路,甚至還下了一步閑棋來讓我相信,你是故意在私下里對張汀、高力士說你早就知道我是李倩,還假意要保護我的兒子?!?/br> “咯咯咯咯?!?/br> 李隆基發出了一陣怪笑,道:“看來,朕與張汀的謀劃,你都知道了?!?/br> 他卻是不以為恥,仿佛還很得意。 “都是叛徒,他們這么快就向你招認了?!?/br> “可惜,我一個字都不信?!毖Π椎溃骸澳闳粽娴南氡Wo我的兒子,便不會派李璬去禁苑。你自私到無法把權力交給李亨,又懦弱而不敢豁出一切,妄想自欺欺人以掩飾你的可悲?!?/br> “咳咳咳咳?!?/br> 李隆基情緒起伏,也牽扯到了他的傷口,他痛得不停嘶氣,呻吟。 一個白發蒼蒼的傷重老人躺在那掙扎,是一種頗為可憐的形象。 可在薛白眼里,這份蒼老不值得他尊重同情。 李隆基年輕時的熱血昂揚、英明神武、慷慨義氣等等一切美好純粹的品質,就是在變老的過程中,漸漸被醉生夢死的物欲浸泡、腐蝕,最后消失殆盡。最后只留下了自私、傲慢。 他在權欲里迷失,越老越壞。 “我從來就知道我不是李倩,哪怕連我身邊人都信了。但那不過是權力的驅動罷了,權力能改變世間太多事,不僅能讓人當孫子,還能讓人當豬狗??晌易叩浇裉?,是為了掌握權力,而不是被權力掌控?!?/br> 薛白說著,走近了些,看著李隆基掙扎的樣子,道:“五十年的皇帝生涯,你最終還是被權力掌控了?!?/br> “有本事,你昭告天下,你不是李倩?!?/br> “好?!?/br> 李隆基目露譏嘲,忍著痛苦搖頭,笑道:“嘴真硬,你不敢,你今日再怎么在朕面前放肆,出了這道門,你始終還是朕的孫子?!?/br> “放心吧,終有一日我會告訴天下人我的名字,讓他們知道我不是繼承于你。到時,世人會發現我的權力來自于我的貢獻?!?/br> “貢獻?放屁?!崩盥』溃骸澳悴槐貒橂?,你的鬼話朕一個字都不會信?!?/br> “你知道我會這么做?!?/br> “你祭奠誰?告訴朕,你的父祖叫什么名字?薛靈?薛銹?你要把他們追封為皇帝,供奉在太廟,讓世世代代的人們頌揚他們的功績嗎?” 說到后來,李隆基甚至有些興奮。 果然,薛白說不出來到底能祭奠誰,他活在這個世上,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在這個最看重出身門第的世上,每一個‘士’開口介紹自己,第一句話就是自己是誰的子孫后代,孤兒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 李隆基認為薛白的一切都是他的賞賜,正是這個道理。 “你是朕的孫子,而且是最像朕的那個,你連挑女人的眼光都和朕一樣,認命吧,你改變不了的?!?/br> “我與你不一樣?!毖Π椎溃骸澳隳且詾榘恋乃^功績,不過是躺在先人的功勞薄上,聽從名臣的建議。你一生最了不起的地方,不過是你生來就是天皇貴胄,是兄弟幾人里最出色的一個,僅此而已。而我,最引以為傲的,則是我從一介微末,一點點走到這一步,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世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br> 這最后一句話,莫名地激怒了李隆基。 也許是天生的立場導致他就是討厭這句話,薛白話音未落,李隆基已想要伸出手去掐他的喉嚨。 “孽畜!” 薛白淡定地退了兩步。 李隆基的上半身摔在了榻下。 薛白也不去扶他,而是自顧自地說道:“你就當我瘋了。但我把你們都除掉之后,忽然就浮起了這個心愿。我不想假冒別人的名字而活,哪怕在世間沒有父母親人,我也想當我自己。為了權力,我無所不用其極,做了很多的妥協,但我很想試試能否讓權力為我妥協一次。就像我方才說的,我想掌握權力,而不是被它掌握?!?/br> 這番話,他說得異常真誠。 該死的是,李隆基感受到了他的真誠,知道他真的會這么做,至少會以此為目標執行下去。 李隆基不敢想像,李氏社稷若在自己手中斷送于外姓,自己會被怎么樣的評價。 豈不成了亡國之君? 若薛白不再是他的孫子,只怕也不會再遮掩與楊玉環的jian情。 那他豈不是成了連女人都被搶走的亡國之君? 從盛世的明君,一步墜落成唐哀宗皇帝? “你做不到,你也不會這么做?!?/br> 李隆基竟是第一次流露出乞求的可憐神態。 “李倩,不要為了氣我而這般說。那些年,你給我骨牌、戲曲,我也一次次地偏袒你,那是我們的天倫之樂啊?!?/br> “不是為了氣你?!毖Π椎溃骸爸皇?,生來就是李倩這樣尊貴之人,概率有多大?十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我沒那么幸運?!?/br> “可你已經是了,你已經是李倩了?!?/br> “道不同,不相為謀。時間差不多了,今日就侍奉你到這里?!?/br> 李隆基愣住了。 他聽不進薛白那些無謂的言論,認為對方真的是魔怔了。 眼看著薛白起身要走,他不顧一切地想要上前阻攔,結果翻下了榻,爬了幾步,拖出一條血痕。 饒是如此,薛白卻還是頭也不回地出了殿。 殿門打開,明媚的陽光驅散了那股腐朽的氣味。 高力士就站在殿外,正在請求探望太上皇,眼看殿門開了,正要對薛白行禮,接著就發現李隆基在地上爬著,不顧一切就沖上前扶著。 “三郎,快起來?!?/br> “你得阻止他?!崩盥』溃骸案嬖V他,他是李倩?!?/br> “奴婢知道的,殿下的身世早已經大白于天下,他……” “我是薛白?!?/br> 站在陽光下的薛白轉過頭,毫無忌諱地朗聲說道。 這是他的名字,是他唯一帶到這個世上,證明他原來是誰的東西了。 說出口之后,他顯得輕松了許多。 李隆基、高力士都有些錯愕,末了,高力士頗為尷尬地解圍道:“殿下說笑了?!?/br> 也不知是解釋給誰聽的。 殿外的光一照進來,李隆基身上的氣血反而暗沉了下去。 回光返照之后,他的生命力正在急劇地褪去。 次日。 薛白再去探望李隆基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殿下,太上皇一直撐著想要再見你一面?!?/br> 高力士沒有哭,但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衰敗的氣息。 就像是一棵快要死去的樹,外面看不出來,可樹干里已經是空心的了。 “李……倩……” 臥榻上的李隆基臉色更加難看,給人一種已經開始長尸斑了的感覺。 他艱難地想抬起手,最后卻只抬起了一點。 “答應朕……別那么做……” 薛白沒有答應,而是道:“除此之外,太上皇還有什么遺愿?” 李隆基已經無力開口,只能用眼神看著薛白。 “聽些樂曲吧?!毖Π椎?,招手安排了下去。 不一會兒,范女來了。 她含淚叩拜了李隆基,一句話也沒說,揮舞著長袖,在殿中起舞。 李隆基仰面躺在那,沒有轉頭去看,默默等著死亡的降臨。 之后,李龜年帶著一眾樂師也到了,擺出樂器演奏了起來。 曲樂飄飄,卻再沒有當年那種氣氛。 高力士察覺到了什么,俯下身去,聽李隆基最后的吩咐。 “朕……想再見太真一眼……” 高力士是最明白李隆基的,知道他想見的不僅是楊玉環,而是重回到那個盛世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