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璬連李珍都不救，又豈會救楊洄，根本就不理會，繼續往銀漢門狂奔。

    可惜跑了好一會之后，他遠遠就望到了銀漢門上火光通明，同樣有廝殺聲傳來。

    “該死?！?/br>
    李璬欲哭無淚，只好再返身往青霄門趕去。他這一夜都在來回奔逃，至此已是體力告竭，真的跑不動了。意志更是無法支撐，投降的念頭不停地泛起。

    跑著跑著，他終于是停下腳步，跌坐在地上。

    前方，已經能看到薛白帶兵進入重玄門，楊洄已經投降了。

    只有李璬白跑了一個來回。

    “我降了……殿下！我降了！”

    ***

    “降了，我降?！?/br>
    楊洄捂著傷口，看著薛白向他緩緩走來，忽有一種薛白肯定會殺了他的預感。

    視線里，他似乎回到了天寶五載的那個大雪天。

    那天，他偷偷去了別宅，與他的外室昏天黑地，他知道李娘肯定也在享樂，但沒辦法，她是公主，他約束不得。結果回到家中，他卻見她正在發火。

    “啖狗腸，這小子叫薛平昭……李八娘故意的，她把三庶人案的余孽送到我這里?！?/br>
    “殺了便是?！?/br>
    當時楊洄只是這般隨意地吩咐了一句。

    薛家的家奴也好，薛銹的兒子也罷，對他而言，就像是踩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可假如時間能夠重來，楊洄真的會更小心。

    他會親自動手，把那個官奴的腦袋砍下來，腦袋埋在城東，身體埋在城西。

    不，他會把他大卸八塊。

    帶著這樣深深的懊悔與恨意，趴在地上的楊洄流露出狗對主人般忠心又可憐的眼神，喚道：“殿下，我是在等你啊，我在等著殿下回宮?！?/br>
    薛白還在向他走來，沒有回答。

    楊洄更不安了，之前薛白監國時他就以為薛白會對付他，但沒有，那是薛白以大局為重了，現在的氣氛卻十分不同。

    “請殿下登基！”楊洄靈機一動，認為也許能勸薛白再次以大局為重，遂朗聲道：“李亨弒君，臣是證人，唯請殿下繼位！”

    他向薛白爬了過去。

    “噗?！?/br>
    一刀搠下，把楊洄釘在了地上。

    樊牢是草莽出身不假，但又不是傻子。他要殺盡所有阻攔殿下登基之人，可若放過這些眼看阻攔不了才投降的人，還如何立威？

    “殿下?！睏钿s還不放棄，喃喃道：“其實當年武惠妃是知圣人有除太子之意，才讓我獻計，我……”

    樊牢看了薛白一眼，見薛白依舊臉色冷峻，于是又補了一刀。

    血從楊洄口中不停涌出，他的故事，薛白根本就沒興趣知道了。

    見此一幕，李璬嚇壞了，還想再逃，雙腿卻怎么都沒有力氣。

    他沒聽到楊洄最后說了什么，以為薛白之所以殺楊洄是為了給李瑛報仇。

    “殿下，你聽我說，我與二哥感情很好的，當年的事，是另有隱情的?！?/br>
    李璬說著，漸漸語帶哭腔，可這似乎根本沒能阻止薛白的殺心。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接著往下說。

    “是父皇認為張九齡與二哥走得太近了，想要試探張九齡，于是授意我在張九齡面前檢舉二哥私藏兵甲，以此試探張九齡的反應?！?/br>
    薛白到這里，反而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李璬不知這微笑是何意，大受鼓舞。

    “也許當時張九齡只要主張廢了太子，他們就會沒事?？蓮埦琵g偏偏要給二哥求情，學人家勸諫漢武帝的話‘子弄父兵，罪當笞，況元良國本，豈可動？’以為這樣就能勸住父皇，父皇最討厭把他比作漢武帝了?？傊?，是皇父授意我的啊，我沒有想要害二哥，真的！”

    薛白終究應了他一句，問道：“你以為，張九齡當時主張廢太子，他們就會沒事嗎？”

    “對，對，是張九齡害死二哥的，不是我?！崩瞽d道。

    “你錯了，不論他怎么答，他們都是死?！?/br>
    李璬一愣，也反應過來。

    既然李隆基懷疑宰相與太子勾結，到了讓他告狀試探的地步。張九齡哪怕換一種說法，也只會被認為是故意的。

    怎么都是必死無疑。

    “是啊，父皇怎么都是要殺二哥的?！崩瞽d道：“你看，與我無關啊，我告不告狀，都一樣?！?/br>
    “是都一樣?！?/br>
    “噗?！?/br>
    又是一刀搠下，把李璬也斬殺當場。

    如此，薛白已奪下大明宮北面宮門，他沒有停留，繼續向宮內殺去。

    ***

    李亨見過了李隆基之后，既知皇位不是通過請求就能得來的，當即下定決心，得以鐵血手腕奪位。

    “我們還有多少人手？”

    “只有三百?！睆埻〉溃骸捌溆嗳硕急焕顐m帶去城西了?！?/br>
    李亨皺了皺眉，竟是沒再問她，而是招過個老宦官問道：“他們到哪了？”

    “想必就快到了?！?/br>
    “得快?！崩詈鄲灪咭宦?，來回踱著步。

    張汀知道那老宦官，乃是忠王府中一個負責處理污穢的，平素不聲不響，根本就不會引起旁人注意。

    她從他們的對話里大概能聽出來是說還有一支武力。

    李亨擅長用宦官，這事張汀是知道的，倒沒想到李亨竟然背著她還藏了一手。

    “怎么？還有兵力可用嗎？”張汀問道。

    “不算兵力，是當年皇甫惟明送進京的老卒?！?/br>
    “那批人？不是早已死了？”

    “并不只有一批，最后一批人被李林甫查出來，裴冕沒處理干凈，結果有幾個投靠了薛白?！崩詈嗟溃骸暗覀儺敃r在城外的田莊已蓄養了數百死士，以備不時之虞?！?/br>
    張汀道：“他們還在？”

    李亨搖了搖頭，道：“經歷了這么多變故，早已所剩無幾了。只陸陸續續召回了百余?！?/br>
    “你此前怎不告訴我？”張汀笑了笑，顯出些歡喜之色，問道：“打算用他們做什么？”

    李亨還是沒直接告訴她，只是安撫了幾句。

    “只要李俶能除掉薛逆，宮城里的事不必太擔心，到時你就是我的皇后，我想見李曇一面，你能幫我安排嗎？”

    “好，只要李曇投靠我們，那就更穩妥了?！?/br>
    張汀面上笑著，心里卻是在猜測，李亨說宮城不必擔心，想必是有辦法直接讓死士進入大明宮政變。

    可惜，這是建立在李俶除掉薛白的前提下，若李俶掌著兵權成了太子，她即使當上皇后又有何用？

    各自心中正打著算盤，壞消息卻又傳來了。

    “豫王回來了！”

    李亨心中忐忑，眼看著李俶匆匆趕回來，連忙問道：“除掉薛逆了？”

    “中計了?！崩顐m道：“薛逆根本不在城西，他是虛張聲勢，我懷疑他去了禁苑?！?/br>
    “什么？”

    李亨大吃一驚，連忙向張汀道：“你先找李曇，勸他與我們聯手?！?/br>
    張汀見這父子倆又要秘謀，心中狐疑，但還是應道：“好?！?/br>
    她一走，李亨果然與李俶走到了桌案前，展開一張地圖，卻是他們早年間就準備好的大明宮的輿圖。

    “薛逆必然是從重玄門殺入宮中?！崩顐m手指在地圖上劃著，道：“太上皇尚有威望，組織禁軍暫時守住前殿還是能做得到的，他們兩相殘殺，對我們就會很有利，只怕……”

    “只怕他們不打起來？”

    “是啊，萬一他們聯手，我們必死矣?！?/br>
    “他們會互相殘殺的?！崩詈嘣诘貓D上點了點，道：“此處我安排了人手，等了十余年，還是用上了?！?/br>
    第578章 齊聚

    紫宸殿，稟奏了各種緊急情報的將士退下，諸勛戚官員皆感惶惶。

    “這孩子?！崩盥』鶇s不以為然，道：“召太子覲見。對了，入宮就入宮，就不必披甲了?！?/br>
    如此簡單一道命令，眾人都愣了愣，心想太子都殺人造反了，豈還會來？

    “去?！?/br>
    高力士寬袖一揮，便派小宦官去宣口諭。

    “太上皇帝是護著太子，太子自然會聽，還不快去？”

    “喏?！?/br>
    李隆基愈顯從容鎮定，坐在那等著，忽然開口問道：“豈無樂曲？”

    旁人面面相覷，唯有高力士略微遲疑，問道：“太上皇帝是指……哀樂？”

    畢竟李琮剛剛駕崩，目前還不宜歌舞升平。

    李隆基默然了一會，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悶哼道：“嗯，哀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