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77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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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br> 李歸仁哈哈大笑,之后,安守忠也捧腹笑了起來。這兩人笑過,竟也不再理會楊齊宣,自顧自地繼續聊天。 “與你說真的,這整個范陽軍中,論技藝,那沒幾人能讓我服氣?!?/br> “獨孤問俗技藝呱,可他總喜歡贏大的,不行,該胡的時候就得胡?!?/br> “沒定數?!崩顨w仁篤定地搖了搖頭,顯得很是權威,以那深沉的聲音緩緩道:“昨天下午與你們打過之后,夜里我還與張通儒他們打了,贏了八百,我比他們那些讀書的還會算牌?!?/br> 安守忠傾了傾身子,認真聽講。 “就說拆牌,七、九萬你打哪個?” “九萬?!?/br> “我不一樣,我算牌的。你問問整個范陽,能從張通儒手里贏錢的有幾個……” 他們說話口音很重,楊齊宣只能聽懂個大概,但聽著聽著,卻是漸漸意識到,這討論的似乎不是行軍打仗,而是骨牌? 楊齊宣很難相信一個兇狠的突厥大將對骨牌能有這樣的喜愛以及深入的鉆研,幾次懷疑自己聽錯了,可等了一會兒之后,安祿山都還沒來,牌局已經被擺上了。 “二郎來了,今日帶了錢沒有?” 走進偏帳的年輕人是安慶緒,想必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小子”了。 安慶緒顯然才剛睡醒,眼睛略微有些水腫,擺著手,苦笑道:“如今駐扎在此,無處可以調錢,請叔父寬限我些時日可好?” 李歸仁竟不給安慶緒面子,依舊是威勢十足的面色,道:“牌桌上有輸有贏,賴賬就沒意思了?!?/br> 安慶緒無奈,猶豫了好一會兒,招過親隨吩咐了幾句。 眾人還以為他是派人去拿錢,不曾想,過了一會兒,兩名絕美的少女被領了進來。 楊齊宣是愛美之人,當即就看得眼睛都直了,然而,她們卻被引到了李歸仁的面前,羞羞怯怯地站在那兒,讓人心生憐憫。 “這是我才買回來的新羅婢?!卑矐c緒有些不甘,道:“困在這,得了錢也無處花,她們反而可以陪叔父解悶,且容我用她們來抵賭債,可好?” 楊齊宣眼饞不已,奈何李歸仁的大手已經攬上了兩個新羅婢的款款細腰。 “哈哈哈,二郎還是守信的,來,再打?!?/br> 安慶緒道:“讓阿爺知曉了,他不敢與兩位叔父說嘴,卻一定要罵我了?!?/br> “往日我打得也少,悶在這關城下苦等著,不打骨牌,怎打發時間?” 李歸仁再次開始表達對安祿山不肯聽他所言強攻石嶺關的不滿了,眾人只好陪著他打骨牌。 但獨孤問俗還沒來,安慶緒遂看向楊齊宣,微微一笑,問道:“楊兄從關中來,想必牌技不俗,可露一手?” 楊齊宣用余光偷偷瞥了那兩個新羅婢,有一瞬間昏了頭,竟是想著也許能把她們從李歸仁手中贏下來呢? “那就聽二郎安排?!?/br> “哈哈,這會兒敢上‘戰場’了?!卑彩刂掖笮?,當先起身走向牌桌。 *** 手指觸摸到玉質溫潤的骨牌,如同有甘泉滋潤了心靈,楊齊宣終于忘了自己身處于豺狼虎豹之中,他仿佛回到了繁華的長安,沉浸于牌局。 原本讓人感到煎熬的時光,由此變得易逝了。 天黑下來,兩名新羅婢乖巧地點起了火燭,接過士卒們送來的烤羊rou,用小刀切成小塊,分給牌桌上的四人。 “楊郎請用?!?/br> 楊齊宣聽著那輕柔的細語,心都要化了,伸手接過筷子時差點摸到了那婢子的手,但,當著安守忠的面,他一定是不敢的。 當年的李林甫可怕,眼前的安守忠更可怕。 “碰?!?/br> 他收回心神,只見安慶緒又打了一張牌讓李歸仁碰了。 “胡了!” 楊齊宣搶在李歸仁摸走那張牌之前,推倒了他的牌。 他渾然沒有留意到李歸仁抬眼一瞥,顯出的眼神是那般駭人,只顧著算他還有多少籌碼。今日他贏得不少,足夠安慶緒再送他兩個新羅婢的了。 可惜,李歸仁也是贏家,今日又是安慶緒輸得最多。 “囊中羞澀啊,楊兄,可否容我回了范陽,加倍付給伱?!?/br> 楊齊宣雖然色令智昏,其實明白不可能在他們手里搞到美婢,溫文爾雅地應道:“無妨的,打著玩罷了?!?/br> “一道走吧?!?/br> “好?!?/br>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 營地里靜悄悄的,士卒們大多數都已睡下。 兩個年輕人出了帳,遠離了帳篷,安慶緒忽然低頭笑了笑,道:“楊兄放心,你想要的,我懂,到時悄悄送給你?!?/br> “???” 夜風吹來,楊齊宣打了個激靈,身上寒毛豎起,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他嚇得脖子都僵了,轉頭向安慶緒看去,卻見到一個略帶些yin邪之意的眼神,方知安慶緒該是要給他送個外室。 “那,多謝二郎?!?/br> “我與楊兄一見如故啊。走,到我帳中再喝幾杯?!?/br> “好啊?!?/br> 楊齊宣感受到安慶緒拍在他背上的手是那般有力,這才反應過來,安祿山的這個二兒子絕不是一個敗家的傻瓜,相反,其人很有心機。 其實,忻州就可以兌錢。楊齊宣過來之時,還在忻州與豐匯行分號的人悄悄碰了個頭,知道那里錢幣、皮貨、花椒儲備豐富。 安慶緒是故意輸牌,往李歸仁這種大將身邊塞人。 這本是長安官場上最常見的手段,楊齊宣自己也是深諳此道的,然而安慶緒的厲害之處在于表現得自然而真誠。 “二郎也是一個上進的人啊?!?/br> “上進?” “這是長安官場上一個時興的詞,乃是薛……” “咻——” 忽然,北邊的天空上綻出一團璀璨奪目的光彩。 安慶緒還是初次見這場面,抬頭一看,當即定在了那兒,瞳孔映著那美麗的畫面,喃喃道:“那是什么?” “是煙花,你知道薛白吧?他……” “我知道!” 安慶緒登時大驚,連忙轉身往安祿山的營帳狂奔而去,嘴里還罵了一句。 “啖狗腸,他的援軍到了?!?/br> “二郎,怎么了?” 安慶緒沒有回答,前方,安守忠、李歸仁已經從帳篷里奔了出來,喝道:“發生了什么?!” “北邊!”安慶緒帶著怒音喊道:“煙花是從北邊點起的!” “敵兵繞到我們背后了?” “我更怕是他們有援兵來了?!?/br> 楊齊宣道:“也可能是他們派人到北邊放了煙花嘛?!?/br> 安慶緒聽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回頭看了他一眼,訝異于他竟能在這混亂的情形下提出這種常理之外的設想……倒真是個將才。 一般人還真是沒這么快能反應過來。 “也是,都冷靜些?!卑矐c緒道:“先保護好我阿爺?!?/br> 遠遠地,有喧囂聲傳了過來,好像是曳落河大營那邊的動靜,有人用胡語喊著什么,聽不太清。 李歸仁往北邊趕了十余步,傾耳仔細聽去,漸漸地,終于聽清了。 “敵襲!” 李歸仁當即酒醒了過來,怒不可遏。 他早就說了,要強攻石嶺關,那些人偏偏要等朝廷下旨殺王忠嗣?,F在好了,讓那些廢物一般的敵兵搶了先手。 “吹號角!曳落河軍聽我號令!” “呼——” *** 聽著那號角聲,燕惟岳腦子里不由想到了一句詩。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br> 他很喜歡這首詩,可心里卻不時閃過一個疑惑,雁門之役分明是在春天,可為何薛白寫的是“秋色”呢? 前方,一團篝火映在了眼中,燕惟岳回過神來,不再去想這些小事。 很奇怪,分明是最兇險的時候,反而會有些無關緊要的思緒。 “踏營!” 一隊隊騎兵拋出套索,掛住了柵欄,驅馬向后拉著,將那柵欄拉倒在地,轟然巨響。 緊接著,后面一隊騎兵已經挺著長槊沖向那些營帳。 “殺??!” 有兵士從帳篷里沖了出來,想要看看發生了什么,他們個個身材高大強壯,氣勢兇猛,但休息時并沒有披甲。 安祿山精心為他們鍛造的盔甲此時大部分都被留在了營帳當中。 于是,強壯的rou體撞上了長槊,血揮灑而出。 但這支遇襲的軍隊是曳落河,他們是勇士,有個別勇士竟是在這樣的沖殺下敏捷地閃躲過了長槊的攻擊,撲倒在地上,打了個滾,從靴子里摸出匕首,扎向馬腹。 “咴!” 戰馬悲嘶,倒在地上。像是樹林中有一棵樹被砍倒,砸起漫天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