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7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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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br> 王忠嗣猿臂輕展,長刀揮下,輕描淡寫地斬下了孫孝哲的頭顱。 戰場上的王忠嗣全然不同于在長安城之時,這里沒有義父、君王的束縛,只有他最習以為常的金戈鐵馬。 他揮刀時既沒大喊,也不顯得用力,動作就像拿筷子夾菜一般自然,甚至沒有去看孫孝哲一眼,渾然沒有認出這就是在驪山劈砍自己的人。 相比而言,孫孝哲在驪山劈了王忠嗣一刀,激動得無法言狀,王忠嗣卻從來就沒有在意過孫孝哲,他憂于國事,根本沒心情留意瓦雞土狗。 *** 何千年回頭看了一眼,正見到孫孝哲的頭顱掉在地上的那一幕,他腦子里不由回想起安祿山的述說,說王忠嗣在隴右時如何以一當百,殺得吐蕃人血流成河。 故而安祿山常言“王忠嗣不除,我絕不敢起兵”,言猶在耳,偏孫孝哲不聽。 “撤!” 何千年當即下令鳴金收兵。 然而,石嶺關的城門洞很狹窄,范陽軍的傲慢也使得他們進來時就沒想過要退出去的事,加之孫孝哲前來支援,還有大半的人馬堵在外面,沒能穿進城門。 何千年額頭上冷汗直冒,既鼓不起戰意,又不知往何處退。 “將軍?” “將軍,怎么辦?” 何千年轉向他的親兵,喃喃道:“光明之火,焚燒罪惡,我是拜火教徒,今日戰死,不必火葬,亦不可土葬,將我赤身裸體擺在那石嶺上,任鷹鶩啄我的rou?!?/br> “將軍……” “殺敵!” 何千年摩挲著胸前的十字,意圖激勵士氣,組織起像樣的攻勢。 然而眼看王忠嗣殺至,范陽軍士卒與他們的主將一樣,心中已先怯了三分,又何談能戰勝對方? “噗?!?/br> 何千年低下頭,只見一柄陌刀深深劈進了他的臂膀,血濺在他的十字蓮花架上。 他不由在想,旁人都說自己是禍害遺千年,沒想到名字是反的,實則是好人不長命…… *** 天空中有大雁飛過,地上的尸體被堆在一處。 幾個頭顱被盛放進鋪滿石灰的木匣子里,無頭尸體則被丟在尸堆的最上方,火把點燃了柴禾,漸漸燃起熊熊大火。 血rou在大火中被烤焦、被吞噬。 光明之火終究是焚燒了一切。 …… “這是做什么?!” 楊光翙被帶到時,被眼前的烈火震驚了。瞳孔里火苗直冒,指著王忠嗣,看向薛白,道:“你、你、你是如何把他帶出來的?” “楊府尹忘了嗎?”薛白道:“我們是一起跟著楊府尹的隊伍,離開長安關卡,渡過黃河,北上太原的?!?/br> “你、你……我……王忠嗣你知道你這么做……圣人不會高興的?!?/br> 當時王忠嗣遇刺的案子,便是楊光翙安排元載辦的,再加上楊國忠是最能體查圣意之人,因此,楊光翙對王忠嗣后來的處境也有所了解。 他知道圣人宣布王忠嗣病逝,實則是借機消除掉這個功高蓋主、支持東宮的隱患,但出于養父養子之間的感情,圣人并沒有殺了王忠嗣,而是將其安頓在華清宮外的椒園養病。 椒園乃宮廷種植花椒之處,花椒貴重,故而椒園守衛森嚴,但不知薛白是如何把王忠嗣從椒園帶出來的? 心中有著這樣的疑問,楊光翙反應過來,暗忖自己一定要先保住性命,之后再探知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以對右相、圣人有所交代。 耳畔,聽得王忠嗣聲音低沉地答道:“我做這些,不是為了讓圣人高興,而是為了大唐的社稷?!?/br> “王節帥啊,你、你亂了社稷的法度,怎么還能說是為了社稷?”楊光翙苦口婆心勸道:“收手吧,趁還來得及?!?/br> “我們帶楊府尹來,不是討論這些的?!?/br> 薛白一開口,仿佛有“太原牧”的氣勢,吩咐楊光翙道:“府尹也看到了,安祿山已叛,遣兵攻打太原。天兵軍使張憲英勇抵御,斬殺叛將何千年、孫孝哲等人……據實上報如何?” 楊光翙偷眼瞥去,見張憲還沒死,心中稍安。 他縮頭縮腦地蹲在那,接過紙筆,手卻抖個不停,根本沒法寫字。 薛白見了,問道:“府尹這是在做什么?欺我年輕好騙不成?” “薛郎,可別再威脅我了,我真的不敢?!?/br> “我威脅你了嗎?” 楊光翙連忙賠笑,道:“我老了,也糊涂了,謀逆的事真的干不來,請薛郎放過我……” “咳咳咳?!蓖踔宜寐勓钥戳诉^來,道:“讓你稟奏安祿山謀逆,你方才說誰謀逆?” 楊光翙對王忠嗣的印象更多的是其人在長安屢受排擠的樣子,再看他現在滿是病容,反而覺得他比薛白好糊弄,遂小心翼翼道:“那,下官就直說了?” “府尹自謙了?!毖Π椎溃骸澳闶沁@里最大的官?!?/br> 薛白語氣平淡,聽在楊光翙耳里卻有種譏誚與殺意。 王忠嗣則一本正經地道:“你說?!?/br> 楊光翙遂往王忠嗣那邊挪了挪,渾然沒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下官直說了,王節帥你這般擅自……擅自死而復生,違背圣意,只怕是比安祿山更像反賊。你們說安祿山攻打太原,可反而是他的兵將被你們斬殺了?!?/br> “咳咳咳,我們守住了北都,此地乃大唐屏障?!?/br> “這話聽著,恐怕是有些‘惡人先告狀’的意思?!睏罟饬櫩s著脖子道:“這不是我的意思,我是說,倘若寫了奏章遞上去,朝中諸公會是何想法?!?/br> 他還有幾句更露骨的話沒說。 方才這會工夫,他也猜到薛白是怎么把王忠嗣從椒園弄出來的了,一定是利用了高力士、李倓的關系。 這可不是小事,一個身世不明且牽扯到三庶人案的人,不久前才參與了易儲之事,接著勾結圣人近侍、皇子、邊鎮大將,又違背圣意助王忠嗣奪取河東兵權,斬殺范陽軍中將領。 如此種種,薛白這個反賊根本就是坐實了。 他可還沒有做好跟隨薛白一起謀反的心理準備。 “王節帥,我是想說,我們是不是……緩一些?”楊光翙惴惴不安地勸道。 王忠嗣聞言,認真地看向了楊光翙。 他還是第一次正眼打量這種蠅營狗茍的jian佞之臣。 “你是說,造反的不是安祿山?!蓖踔宜靡蛔忠痪鋯柕?,“在你眼里,造反的是我與薛白?” “豈是在我眼里?!”楊光翙嚇了一跳,忙道:“我是替你們分析,我、我、我是說剛才那套說辭,瞞不住朝廷?!?/br> “哈哈哈哈哈!” 王忠嗣像是聽聞了極為好笑之事,仰天大笑起來。 因為太過好笑,他甚至笑得喘不過氣來,最后不斷咳嗽,嗆得淚流滿面。周圍人連忙扶著他,給他拍著背順氣。 “無妨,無妨?!?/br> 王忠嗣擺著手,吸了吸鼻子,笑道:“還真是,我們比安祿山更像是反賊,咳咳,消息傳到長安,圣人一定說……一定說‘王忠嗣果然大逆不道!’” 他最后一句話說得極是擲地有聲,積在肺腑里的一口血順勢嗆了上來。他本不想吐,奈何正在學圣人怒叱,于是滿口的血溢了出來。 “哈哈?!?/br> 王忠嗣于是開了個玩笑,道:“你看我,血口噴人了。我意圖謀逆,冤枉了安祿山?!?/br> 楊光翙嚇壞了。 他分明從王忠嗣的笑容里感受到了一股怒氣,正是這怒氣攻入心肺,使得王忠嗣嘔出血來。但怒氣還只是在積蓄,還未完全發作,他真的很怕王忠嗣最后是沖他發作,遂嚇得噤若寒蟬。 “我寫,我寫?!?/br> 楊光翙連忙拿起筆要寫奏書,這次手卻是真的抖得厲害,他連忙用左手扶著右手,嘴里喃喃道:“薛郎看,我是寫給右相還是圣人?” “寫什么寫!” 王忠嗣突然發怒,掙開了周圍那些想要把他扶去休息的人,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嘭”地把那桌案砸得四分五裂,墨汁飛濺。 “圣人既不信!你寫什么?!” “饒命!” 楊光翙一顆心都嚇得吐了出來,“啪”地便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求你們饒我一條老命吧,要我做什么都、都行……我隨你們一起……一起……” 恐懼之下,他真情流露,可見是真心認為薛白與王忠嗣才是造反的那一方。 至于安祿山,雖然他常常與楊國忠一起彈劾安祿山有異心,可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深知那不過是排除異己的必要手段。 既然連“安祿山必反”的消息都是他們楊黨捏造的,哪還有人能比他們更清楚事實真相呢? “薛郎,我明白了!我剛才頓悟了!” 驚懼之下,楊光翙思緒暢通,忽然一個念頭涌至,猛地抬起頭來,道:“薛郎,我明白你是誰了!讓我追隨你吧……” 第406章 非戰之罪 石嶺關的城門洞雖狹窄,卻正好可容一輛馬車通過,過往無數車輪輾過,把城洞里的青石路壓出了兩條深深的車轍印,足有三寸深。 由此或可見太原與北面忻州、代州、云州、寧州、朔州貿易往來之頻繁。 一場戰役雖小,卻阻隔了這原本繁忙的商旅往來。 薛白看著車轍印盡頭那緊閉的城門,不由在想,這種商貿的斷絕是一時的或是將持續好幾年?從這件小事中看到了大唐盛世中斷的跡象,他心里便沉甸甸的。 是夜,他輾轉反側,睡不安穩。住在城樓上總能聽到山風穿過夯土城墻縫隙時響起的嗚咽,之后是巡防士卒沉重的腳步聲,提醒著他身上的甲胄有多硌人。 奈何身子過于疲乏,他閉著眼躺著,直到天明,號角聲讓他猛地清醒過來。走出城樓,明亮的陽光已經照在了滿是箭痕的城垛上,藍天與蒼色的山巒交界之處出現了一條黑線。 那是安祿山的大軍來了。 猝不及防地,叛亂似乎已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