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7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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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早就猜到了,此事就是他提醒的楊國忠。 他不是楊國忠的謀士,這個提醒算是他送了一個禮,但他不負責解決問題,只管索要回禮。 “阿兄與高仙芝關系如何?” “不好?!睏顕腋纱嗬涞卮鸬溃骸澳歉啕惻刹缓孟嗵??!?/br> 大唐胡人將領多,哥舒翰、李光弼亦是胡將,楊國忠卻不會稱他們蔑稱。高仙芝是高句麗的貴族世家,其家族在唐高宗年間就為大唐效力,可稱得上是將門世家,自然不是什么高麗奴,但他常常被官長、同僚罵,與其性格顯然有很大的關系。 薛白與高仙芝不熟悉,只從聽到的一些事跡中便可揣摩一二。比如,當年滅了小勃律國之后,繞開頂頭上司夫蒙靈察,直接報功,這是官場的大忌,高仙芝不僅毫不慚愧,還奪了夫蒙靈察的四鎮節度使之職;比如,他與安西軍中很多的同僚都相處得不好,罵副都護程千里是個娘們;比如,他毫無信用,騙部將、騙小勃律國王、騙石國國王。 說起來,楊國忠也是個人品奇差的,這樣兩個人若是能相處得好,才是怪了。 “那高麗奴與你我一樣?!彪y得楊國忠竟還先贊許了高仙芝一句,道:“知道他哪里與我們一樣嗎?” “愛騙人?”薛白隨口答道。 “上進?!?/br> 楊國忠冷哼一聲,道:“高麗奴一心功名,為了立功什么都敢做。這便罷了,但他可不像我們懂得為別人考慮,狂妄得很,目中無人?!?/br> 之后就是絮絮叨叨地抱怨,說當年高仙芝剛滅了小勃律國,回朝敘功,狗眼看人低沒給他好臉色;又說他拜相以后,使人去拉攏高仙芝,反而被奚落了一頓云云。 薛白依舊提出了他的主張,道:“有些人表面上人畜無害,實則狼子野心。有些人外表狂傲不馴,實則是性情中人。眼下誰才是我們的敵人,誰是可以利用的盟友,阿兄不會分不清?!?/br> “我就是分不清!”楊國忠以無賴的口吻高聲道:“我也是性情中人,沒有扶持死敵的道理?!?/br> 薛白道:“安祿山既答應回朝拜相,且馬上要動身。那么,不管圣人是否想撤換他范陽、平盧節度使之職,明面上他現在就是要離職的,阿兄提出一個接替他的人選,合情合理?!?/br> “我不是沒想過?!睏顕颐掳?,緩緩道:“可這樣一來,豈不就違逆了圣人留雜胡在范陽任上的心意?” 薛白道:“圣人的心意,高將軍知曉、張垍知曉,卻未告訴過你,伱如何能知曉?” “拂逆的理由再好,有何用?圣人若對我不滿,哪管這些?!?/br> 不得不說,楊國忠在服侍李隆基一事上還是非常盡心竭力的,想得無比周全。 但他也知道薛白說的有道理,眼下是值得冒點風險,順水推舟地舉薦一人接替范陽、平盧節度使一職。 于是,不等薛白再次開口相勸,他已道:“好吧,我依你的意思去向圣人進言?!?/br> *** 這步棋下了,薛白心中稍稍安定。 出了楊宅,他站在階上看著漫天紛紛揚揚的雪花,心知等這場大雪過后,安祿山也許會啟程往長安,之后的事情變數就太多了。 因此,在這個旁人都盼著春暖花開的時候,唯獨他希望這個寒冬能過得久一些。 *** 寒冬天氣,李隆基更不愛打理朝政了。 他為大唐社稷cao持了一生,臨到老來,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裹在溫暖如春的被窩里,聽戲曲也好,讀故事也罷,總之是不會無聊。 但哪怕把大部分的政務都交給楊國忠,還是有一些國事是他這個皇帝所避免不了的。 比如馬上就要臘月了,他得登上大明宮丹鳳樓的城樓,向天下百姓頒布下一年的時令。時令謂月令也,四時各有令,指的是按季節制定有關農事的政令。季冬之月,天子乃與公卿大夫共飭國典,論時令,以待來歲之宜。 這是國家一等一的大事。 “圣人,司天少監來了?!?/br> “召?!?/br> 李隆基近來染了些許風寒,主要是鼻塞,頭很沉,昏昏欲睡的。到了他這個年紀,頭疼腦熱若處置不好是可能殃及性命的,也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多時,司天少監瞿曇步入殿中,他年歲很老了,一身樸素的道袍,臉色有些憂心忡忡。 “圣人,老臣連日來夜觀天象,恐來年關中將有大澇啊?!?/br> 李隆基一聽便皺了眉。 前些年各道都有旱情,他在驪山遇刺那一年,便曾親自求雨。久旱之后遇到大澇,乃是最煩人之事。 聽著瞿曇慢吞吞地說了一會,李隆基終于開口,問道:“來年未來,卿如何知曉來年會有大澇???” “老臣別無所長,唯擅天文……咳咳咳咳?!宾臅艺f著,忽然咳了幾聲。 李隆基原本就皺著的眉頭更加緊鎖了。 高力士見了,明白圣人這是擔心元氣被瞿曇所沾去了,連忙開口道:“瞿少監,獻了時令,且去歇息吧?!?/br> “老臣遵旨?!?/br> 瞿曇才退下,便有宦官來報,楊國忠求見。 李隆基今日疲乏,原本不愿再見臣子,但想到楊國忠體魄強壯,也許元氣充沛,還是下令召見。心想著,反正楊國忠最是體貼,該不會跑來說些讓他煩心的事。 果然。 “臣方才見瞿曇離開時接連嘆氣,不知是否因臣有國事未處置好?” “他夜觀天象,認為來年有大澇啊?!?/br> 楊國忠道:“瞿曇?圣人不必憂慮,他算卦從來都是不準的?!?/br> “不準?”李隆基來了興趣,問道:“如何個不準?” “據臣所知,瞿曇曾私下為朝中官員家眷把喜脈。生男生女,他掐指一算,算對與算錯者,各占半數?!?/br> 高力士問道:“如此說來,他所言大澇一事,亦是虛驚一場?” 楊國忠篤定道:“這等伎倆,臣在市井間見得多了。無非是逮著人便稱有血光之災,再給出化解的辦法,倘若平安無事,便是他的功勞,倘若真發生了,便是給他的錢不夠,未能完全化解?!?/br> “哈哈哈?!?/br> 李隆基難得開懷笑了幾聲,認為自己沒看錯楊國忠。 然而,開口沒說兩句話,楊國忠就拂逆了他的心思。 “臣以為,安祿山既然愿還朝平章國事,接替其二鎮節度使的人選也該準備了?!?/br> “咳咳咳咳?!?/br> 高力士連忙道:“右相,圣人今日偶有不適,此事日后再談吧?” 楊國忠竟是沒有馬上告罪。他站在那,腦子里想的是薛白說的那句“圣人的心意,高將軍知曉、張垍知曉”,眼神微微閃爍著,低聲問了一句。 “臣斗膽,敢問圣意是否放安祿山還范陽,并加其左仆射?” 李隆基那昏昏欲睡的眼神中忽然精光一閃,先是看了高力士一眼,只見高力士面露詫異,顯然是震驚于楊國忠如何能吐出這樣一句話,連左仆射的官職都一清二楚。 “你如何得知的?”李隆基沒有否認,而是沉著聲問道。 “臣……” 楊國忠遲疑了片刻,咬了咬牙,應道:“張垍告訴臣的?!?/br> 李隆基原本一直是半躺在那,聞言當即坐起,問道:“張垍為何告訴你?” “他讓臣寬心,稱安祿山只要加銜左仆射就會回范陽,讓臣只需萬事都不做即可……” 楊國忠非常擅長進讒言,原本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到了他的嘴里,很快就把張垍形容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小人。 而且他很懂得圣人最忌諱什么,在言語間故意把張垍與其父張說的特點融合起來。 “張垍還說我搞錯了,并非如旁人所說,安祿山是他的‘靠山’,他才是安祿山的靠山?!?/br> 一句話,李隆基立即便想到了張說當年的“泰山之力”,一股怒氣不由自主地勃然而起。 他英明一世,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到了晚年,能讓楊國忠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愚貨精準地把握了他的情緒,他還自認為任用楊國忠就是因為其人的忠心與單純。 “臣不太相信張垍,懷疑他是在騙臣。到時安祿山回朝拜相,而范陽、平盧二鎮還未有節度使的人選,那便是臣的失職,因此今日……” “傳旨下去?!崩盥』鋈婚_口,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給朕把張垍貶出長安?!?/br> 高力士有些吃驚,感到圣人老了之后反而沒有了耐心。 以前李林甫也構陷同僚,但都是炮制證據、辦成大案之后,判下流放或是殺頭的重罪,再由圣人開恩改為輕判??扇缃駞s是楊國忠幾句話,就把國之重臣貶出京城。 可以看出,不僅是圣人的性情決定了宰相的人選,反過來,楊國忠的浮躁也在影響著圣人的性情。 “不光要貶了張垍,還要把他們幾兄弟一道貶了!”李隆基卻還補了一句。 “遵旨?!?/br> 楊國忠心中狂喜,卻沒有馬上表露出來,臉上顯出驚訝于事情會鬧得這么大的驚訝之色來。 領了中旨,他這位尚書令當即親自前往中書門下省。 *** 這日上午,薛白聽聞楊國忠入朝了,已到了中書門下省來等著,抱著萬一的希望,準備擬旨讓高仙芝暫代范陽、平盧節度使之事。 若能做成這件事,也不枉他任中書舍人之職一場。 冬日里農閑,國事、軍務都少,算是中書門下省一年中最閑的一段時日。便有官員搬了桌椅,與陳希烈在廊下賞雪、下棋。 薛白對陳希烈感興趣,便站在他后面看著,意識到他棋力甚是高超,尤其擅于隱瞞真實目的,這里下一子,那里下一子,最后連成一片。 然而,沒等陳希烈贏下這一局,有官吏奔來,道:“右相來了?!?/br> 薛白居高臨下,恰能看到他嘴角微撇,有個頗輕蔑的表情,顯然看不起唾壺。 唾壺當了宰相,誰能服氣?誰不想取而代之? 很快,楊國忠施施然然地進了官廨,面對陳希烈裝模作樣的見禮,根本不加理會,甚至用中旨拍了拍他的老臉。 這是一個非常無禮的動作,陳希烈愣了一下,吹胡子瞪眼,準備與楊國忠較真一次。 然而,不等他開口,楊國忠已飛揚跋扈地道:“看看這個!” 那中旨被展開來,內容并不多,只有三列,其它的內容則需要中書舍人制詔時寫上。 陳希烈瞇著眼看去,赫然見上面是“張垍遷為盧溪司馬;張均遷為建安太守;張俶遷為宜春司馬”。 “這!” 這一驚對陳希烈而言非同小可。 他是知道圣人以前有多喜歡張垍的,每每以“愛婿”相稱,許張垍于皇城置內宅,常常賞賜珍寶,開玩笑地說這是丈人給女婿的,不是天子賜給臣下的。 就是這種恩情,一翻臉竟是那般薄情? 再一想,圣人是連親生兒子都能殺掉的人,哪有什么情義?當時不過是與張垍鬧著好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