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6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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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國忠頭埋得愈低,悄悄瞥了薛白一眼,示意他上前助韋見素一把。這畏縮、鬼祟的模樣,襯得韋見素更像一個宰相。 薛白卻沒動,他想對付安祿山不假,但他不覺得今日這么做有任何作用,只不過是楊國忠、鮮于仲通之流為了出風頭罷了。 冒然出頭,反而會引得李隆基厭惡,起到反作用。 高力士捧著那一疊供狀等了一會,見圣人沒有任何要看供狀的意思。遂轉身把供狀交在小宦官的手里,走到韋見素面前,勸說起來。 “韋侍郎,討契丹是勝是敗,這般大事,虛報得了嗎?太荒謬了?!?/br> “如此荒謬之事,如此大的罪名,若無實據,臣絕不敢胡亂指責?!表f見素道。 高力士催促道:“滿城百姓都在看著,你非要因一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損了大唐的天威嗎?!” 韋見素與楊國忠商議過,今日不求能讓安祿山失了圣心。唯求引發此案,阻止范陽軍獻俘。 一旦獻俘,哪怕往后證實安祿山虛報戰功,就未必會處置了;阻止了,圣人一時著惱,但等發現真相,怒火自然會轉向安祿山。 這道理,韋見素已與楊國忠說得非常清楚了?,F在,他需要楊國忠來擔一擔壓力…… 而此時朱雀門外的小小sao動也被鎮壓下去了,君臣在城頭上所言亦不可能傳出去。換言之,可以繼續獻俘了。 李隆基心思根本不在案子上,一心彰顯大唐天子的豐功偉績,愈發不耐,遂瞪了楊國忠一眼,手掌稍稍一揮。 只這一個眼神,楊國忠已嚇得心底發虛,深怕自己的相位因此而丟掉,將韋見素的告誡拋諸腦后,主動道:“韋侍郎,目前既只有供詞,事情暫不能證實,不該影響到獻俘的大典,你先退下去吧?!?/br> 事到臨頭,這位宰相還是縮了頭,這讓韋見素有些心灰意冷,終于有了動搖。 薛白冷眼旁觀這一幕,并不出乎意料,卻對韋見素的表現有些刮目相看,想著這是個可以拉攏的對象。 然而,讓他有些詫異的是,韋見素不僅沒退下去,反而上前了一步。 “陛下,邊鎮健兒舍生忘死,殺敵立功,可朝廷若做不到賞罰分明,則讓有功將士寒心,虛報戰功者心存僥幸!” 韋見素卻想得很清楚了,今日不管退不退,已是得罪死了安祿山,圣人也已經不悅。倒不如堅決到底,結果不會更壞,卻能贏得更多的名望,因此,語氣還堅毅了幾分。 “臣請陛下詳查安祿山攻契丹一戰,以正軍紀,方可使將士用命,揚大唐國威?!?/br> 楊國忠聽了,感到圣人的怒火要被完全點燃了,又急又怕,恨不得伸手去拉韋見素。 下一刻,有人從他身邊出列,站到了比他還靠前一些的位置。 “稟圣人,臣有事要奏?!?/br> 李隆基見是薛白又出來多管閑事,冷哼了一聲。 薛白沒有被這一聲冷哼嚇退,竟是道:“此事,臣想向圣人秘奏?!?/br> “就在此奏?!?/br> “遵旨?!毖Π走€是上前了兩步,隔著兩個禁軍,盡可能地放低聲音,道:“圣人已封安祿山為東平郡王,封無可封,賞無可賞,故臣以為獻俘不急于一時,今日劍南軍將士既不滿,鬧出了事,何不借此敲打安祿山,恩威并施?!?/br> 李隆基智足以拒諫,根本就不需要人扮演這種出謀劃策的角色,聞言只當是聽了一場笑話。 他看著薛白,眼神像是在問:“教朕做事?” 薛白亦察覺到了這種情緒,遂再補了一句。 “臣慚愧,臣心計太深了,恐有損天子明德?!?/br> 說著,他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已盡力了,眼下這情形,他想不出更多的說詞能改變李隆基的心意。 李隆基輕呵一聲,走到了城垛邊,居高臨下看著安祿山的獻俘的隊伍。 更外圍,等著看奇珍異獸的百姓把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招孫孝哲過來?!崩盥』懒艘痪?。 “傳旨,招范陽兵馬使孫孝哲登城覲見?!?/br> 聲音遠遠傳來,旁人不知這是獻俘的流程,還是圣人要詢問虛報戰功之事,紛紛翹首而望。 孫孝哲長得高眉深目,是個胡人,只是歸附大唐比較久了,起了一個漢名。他登上城頭,見禮之后,聽得“虛報戰功”四字,就有些發懵。 “愣著做甚?”李隆基見他反應,語態已輕松下來,似乎還笑了一笑,道:“朕問伱,可有此事?” “圣人,我是契丹人啊?!?/br> 孫孝哲先是這般嚷了一句,接著才道:“如果大帥真的大敗給契丹了,那我該投降契丹王才對,怎還會到長安來獻俘?” “大膽!” 換作旁人,只會說自己多么忠心,不會因勝敗而改變立場。孫孝哲的一番話,聽著就不忠心,而且還反問了圣人。 然而,李隆基卻覺得這胡人直率實誠,擺手止住喝叱孫孝哲的宦官,又問道:“如此說來,安祿山并未虛報戰功,是被張巡誣告了?!?/br> “大帥打敗了契丹大軍,只是兵力不足,使得李懷秀逃走了?!?/br> 韋見素當即道:“既未擒得首領,如何稱為大勝?又如何能證明安祿山沒有虛報戰功?陛下,不論如何,今日不宜讓范陽軍與劍南軍一道獻俘?!?/br> 孫孝哲面露茫然,問道:“朝廷沒收到大帥報功的戰報嗎?” “自是收到了?!睏顕业溃骸按藭r所談,便是指這戰報上的功勞有假?!?/br> 孫孝哲根本不理會他們,只看著李隆基,道:“圣人,大帥現已大敗奚人,俘虜奚王李延寵,怎么能說‘未擒得首領’?” 楊國忠、韋見素皆是一愣,對視了一眼,以眼神詢問對方是否知曉此事。 怎么回事? 安祿山分明是慘敗于契丹,如何成了滅奚? 薛白也有些詫異,目光打量了這兩人之后移開,落在了袁思藝身上。 “李延寵?” 李隆基聽了這名字,眼神中閃過一抹慍色。契丹王李懷秀、奚王李延寵是同一時間娶了他的外孫女,靜樂公主、宜芳公主,又在不到半年就聯絡造反,殺妻反唐。 此事大大折損了李隆基在邊塞的天威,他誓要將這兩個叛臣押到長安處死。 故而,他遣最信任的安祿山來辦這件事,只是多年來還未有結果。 “胡兒俘虜了李延寵?”他再問一遍,心里感到了一些的欣慰。 但,朝廷得到的安祿山的戰報,只是說“重挫契丹”,并未提到滅了奚、俘虜奚王一事,這不對勁。 孫孝哲也是發呆了一會,之后才反應過來,稟道:“去歲十一月,大帥在西拉木倫河擊敗了契丹大軍,連續追擊,并向朝廷報功。朝廷批允之后,獻俘的隊伍在三月出發。但就在今年二月,大帥已直搗奚部,俘虜了奚王李延寵。遂派了驛馬稟奏戰功,同時派人著李延寵趕上獻俘隊伍……” “胡說!”楊國忠道:“若真有這等大勝,朝廷如何能不知?” 孫孝哲是個莽人,竟不給他這個右相面子,道:“就是要問問國舅,報功的信使到哪去了?朝廷為何不知這場大勝?!” 楊國忠一聽,便知這是要誣他隱瞞了安祿山的功勞。 分明是安祿山虛報戰功,竟莫名其妙地倒打一耙,完全顛倒了黑白,簡直豈有此理! 想到自己的手段居然會輸給一個雜胡,他氣得跳腳,道:“太荒謬了,軍國大事,豈可如此兒戲?” 孫孝哲大聲道:“范陽軍是敗了還是勝了,見了李延寵,不就知道了嗎?!” 楊國忠張嘴想要反駁,結果卻是無話可說。 連韋見素都變了臉色,心知孫孝哲既然敢當著天子的面這么說,那肯定是俘虜了李延寵。 安祿山分明是大敗給了契丹,卻不知如何能在短時間內重整兵力滅了奚? 眼下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他這個兵部侍郎與右相楊國忠一起,被看似蠢笨的安祿山擺了一道,安祿山顯然是故意不肯事先稟報李延寵一事,為的就是給朝堂一個“驚喜”。 韋見素深感挫敗,下意識地看向了薛白。 在他心里,要對付安祿山,薛白已成了一個頗可靠的合作對象。 至此,已沒人能阻止范陽軍獻俘了。李隆基懶得再理會這些阻撓他展示功績的別有用心之人,不耐煩地吩咐他們退下,叱道:“回頭再罰你們?!?/br> 因南詔之戰的功績,他們定是不會在今日受罰,該給他們的榮耀一點都不會少。但在李隆基心里,他們構陷安祿山,妄圖離間君臣恩義,信任感已是大為減少。 楊國忠心情低落,與薛白下了城頭,忽然下定決定,咬牙道了一句。 “我們一定要搞死安祿山?!?/br> *** “獻俘!” 范陽軍滅奚的戰報雖然被朝廷官員們隱下了,獻俘的聲勢卻十分浩大。 首先送進朱雀門的,是契丹王李懷秀的諸多寶物。 契丹王的十二神纛立于馬車之上,有十二面旗、十二面鼓,據說可憑此號令契丹八部。報稱這是安祿山擊敗李懷秀時,李懷秀棄旗而逃,被拾獲的。 之后,還有王帳、氈毯、漆器,還有幾頭極為漂亮雄峻的海冬青。 十二神纛太高,進不了朱雀門,在力士們的呼喊聲中,桿子被砍倒。 頓時間,滿城歡呼。 “壯哉大唐!壯哉大唐!” 在圍觀的百姓中,娜蘭貞也在看著這一幕。 她被薛白帶回長安之后,便一直被杜妗著人看著。只等顏真卿回朝,詳談了吐蕃的情形之后再決定如何處置她。 今日則是娜蘭貞由任木蘭帶著,前來瞻仰盛況。不得不說,她有被范陽軍嚇到,臉色都變得煞白,此時才知隴西那些強悍的兵馬只是唐軍的一小部分。在劍南、在范陽,都有著能滅國的兵將。 獻俘前這個獻禮的過程一直持續了很久,無數寶物被送入朱雀門,極能顯得這天寶年間的唐軍武德充沛,敢叛亂者,皆無好下場。 楊國忠見了,心頭卻是大火直冒,在心里罵道:“仗打得不好,報功又花樣百出,狗雜胡?!?/br> 待珍寶都獻給圣人了,之后被帶到朱雀門前的就是許多的俘虜,男女老少都有。 …… 李隆基稍稍瞇起了眼,目光落在了俘虜中的一輛囚車之上。 囚車上站著一個血淋淋的高大漢子,有著栗色的卷發,濃密的胡須,遠遠都能看出眉骨很高。 李延寵曾經在長安城當了六年人質。那時信安王李祎征討奚人大勝,李延寵的父親也就是當時的奚王降唐,后來,奚王過世,安祿山便奏請李延寵繼任,才有了娶宜芳公主后殺她叛亂之事。 李隆基認得李延寵,乍然見到這個叛徒被俘獲了,因興奮,雙手竟不可抑制地顫抖了起來。 “讓那狗崽子到近前來?!彼踔岭y得罵了臟話。 高力士沒有擔心放李延寵到御前是否有危險,他的圣人年輕時什么危險不曾經歷過,領了旨,便親自去安排。 他下了城頭,路過薛白身邊時,薛白上前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