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5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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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空子,我與你說?!鳖佹虆s是招呼她在榻邊坐下,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我沒有不舒服,而是出嫁了就沒人能管教我了,想要試試賴床,所以騙永兒說不舒服?!?/br> 李騰空聽了一愣,默默看著顏嫣,心想,該是有些羨慕的吧,什么也不愁,輕而易舉地就嫁了薛白。 正想著,顏嫣已拉過她的手,小聲道:“我一直有話想與你說,你給我治病,我卻……” 李騰空笑了笑,柔聲道:“沒事的,不說了?!?/br> 她知道顏嫣想說什么但不管有沒有顏嫣,她都是嫁不了薛白的。 “你為何不開心?” “家中有些事?!崩铗v空道:“你在看什么故事?” “東市買的,有人續寫《西游記》,我也剛開始看,一起看?!?/br> “好?!?/br> 李騰空想著等薛白回來,轉告了那些話,往后她便不再摻和那些俗事了,累了,懶得理會勾心斗角了。 耳邊聽著顏嫣嘀嘀咕咕地說著故事,李騰空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身下是嶄新的絲制被褥,厚實而柔軟,這一覺她睡得很沉。 …… 再醒來時已是傍晚,顏嫣也已睡著了,李騰空看著她嫩嫩的臉,愈覺得羨慕,忽聽得門外永兒喚了一聲“郎君”。 她連忙起身,才掀被子,便見薛白站在那兒。 兩人目光對視,愣了許久。 *** 三日后,薛白帶著顏嫣回門。 出門時他們看到隔壁的院落正在修整,那邊原本是空置的,如今想必是主人回來了,或是賣出去了。 “待有空了,我也得拜訪一下鄰里吧?”顏嫣問道,“你初次來我家,就是剛搬到長壽坊的時候?!?/br> 薛白往東面的虢國夫人府看了一眼,道:“不拜訪也行的?!?/br> 夫妻二人登上車馬,一路到了敦化坊顏宅。 顏嫣在薛宅時從來沒有流露過什么情緒,這次回家卻是忍不住抱著韋蕓、崔氏哭了出來。 顏頵想要勸慰,卻不知如何勸,在一旁撓了撓頭,最后道:“阿姐,別哭了,阿娘要生一個弟弟或meimei了?!?/br> “你這孩子,嘴上沒個把門的?!表f蕓當即便教訓了兒子一句。 但至少,顏嫣沒再哭了。 薛白與顏真卿不太在意這些小兒女情態,寒暄了一會之后,便到書房去談話。 “恭喜丈人?!?/br> 顏真卿擺擺手,不欲談私事,而是道:“張垍舉薦我接替王維的官職,是你的主意吧?” “是?!毖Π椎溃骸氨鞠胫υ懴壬苋沃袝崛?,可惜時運弄人?!?/br> “所謂‘無功不受’?!鳖佌媲淠樕行﹪烂C,道:“我在員外郎的任上還未有任何功績,因攀附關系而動遷,壞的是大唐的吏治?!?/br> 這便是他與李林甫、楊國忠之流最大的不同,顏真卿也不迂腐,但考慮問題從來是把個人利益置于國家社稷之后。 薛白道:“大唐吏治早已經壞了,丈人卻該盡快升遷,謀一任宰相?!?/br> “我給你賜字,你是沒聽進去啊?!?/br> “并非如此,而是社稷已岌岌可危?!毖Π椎溃骸罢扇丝纯闯蒙系闹爻?,李林甫、張垍、陳希烈、楊國忠,可有能擔當國事者?” 顏真卿嘆惜一聲,道:“縱觀開元年間宰相,圣人用人,是心中有數的。如姚崇、張嘉貞、張說,能力過人,才華橫溢,這些人能使大唐繁華,倉廩充實,而私德有缺,難免吏治腐壞;此時,則該用君子糾正風氣,姚崇、張嘉貞之后有宋璟,張說之后有李元纮、杜暹,宇文融之后有張九齡?!?/br> 聽他這般一說,薛白方才意識到李隆基以前頻繁換相是有規律在的。 “若依此理,李林甫罷相之后,不該再選個‘能臣’,而該再選個道德君子才是?!毖Π仔Φ溃骸罢扇擞泻艽蟀盐??!?/br> “方才說的是開元年間?!鳖佌媲涞溃骸叭缃袷翘鞂毮觊g……李林甫任相十余年來,圣人用人已不同于往昔了?!?/br> 他的意思,圣人不可能再用一個清廉君子來糾正風氣。 薛白道:“事在人為?!?/br> 顏真卿既然說了這話題,他心里也是認可薛白的想法,如今滿朝重臣無道德君子,而大唐已到了必須褪去浮躁才能長治久安的時候,如《賁卦》所言“白賁,無咎”。 他愿挺身而出,糾正風氣,又不愿無功受祿,敗壞吏治,那便只有一個做法,立功。 “在長安當郎官雖好,卻未必是丈夫立功之所?!鳖佌媲渌埔苍讵q豫,踱步到窗前,望著遠處,道:“河隴有大功業,我也許該再去一趟隴右?!?/br> 薛白知道顏真卿最近在忙著與吐蕃打交道之事,此事隱秘,顏真卿連他也沒有告知詳情。 顯而易見的是,吐蕃策反南詔,大唐必然要有所反擊。哪怕要征南詔,河隴也該出兵牽制吐蕃。 顏真卿才從隴右回京不到一年,如今妻子有了身孕,再要外放,難免會有些顧慮。但他很清楚,當今這形勢,陷在長安的勾心斗角里,道德君子是贏不了的,得有一場實打實的大功業。 …… 從顏宅回家的路上,薛白想到一個問題。 若是婚禮那夜,他更早知道李隆基、李亨都會來,安排好死士刺殺了這對父子會如何? 也許還是阻止不了變亂,安祿山已經回范陽了,聽說長安出了這么大亂子,只怕要領兵來勤王。即使沒有安祿山,其黨羽也許還會推出一個人來叛亂,比如史思明。 而李隆基身為天子,如此執迷不悟,若不除掉,又如何阻止叛亂? 薛白一直想要阻止安史之亂,可經歷了天寶九載開春以來的種種,忽感到自己似乎阻止不了。 他不會退縮,卻知該做兩手準備,若阻止不了,則該以最快速度平定。 想著想著,已回到了薛宅。 隔壁的宅院還在搬家,而薛宅門外卻站著一個風塵仆仆的漢子。 “敢問可是薛郎回來了?” 薛白打量了對方一眼,道:“何事?” “有人托小人帶封口信給薛郎?!睂Ψ綇男渥永锪亮艘幻杜品?。 薛白遂招他近前說話。 “田將軍回長安了,想要見薛郎……” *** 許久未見,田神功的氣質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更沉穩了,更有氣質。 但他看薛白的眼神還是一樣。 “本想說,隨將軍一道回長安,能趕上喝郎君的喜酒,可才到關中,將軍便說來不及了,他策馬先行。我們也不敢違命?!?/br> 田神功說到這里,田神玉插嘴道:“我本是想與將軍說的,讓我們護送他策馬回長安,阿兄攔住了?!?/br> 薛白道:“不說是對的,軍命最重要?!?/br> 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個酒囊來,道:“喜酒?!?/br> “謝郎君!” 三人說話的地點在豐味樓一間隱秘的屋舍,因薛白并不想太早讓旁人察覺到他與田氏兄弟之間的關系。 喝了酒,說過了在河東的經歷,田氏兄弟看向薛白,則是感慨不已。 “我們在邊關,也聽說了郎君中了狀元,當了高官?!?/br> “小官而已?!毖Π渍嫘挠X得這是小官,擺手不談,問道:“王忠嗣對平定南詔是何打算?” 王忠嗣雖與他交好特意風雨兼程趕回來赴他的喜宴,卻沒有在喜宴上與他多談。 這些事,算是機密軍情。 田神功、田神玉聽了問話其實也為難,但猶豫片刻,還是向薛白透露了。 “節帥愿意南下?!?/br> “旁的我們真不知道,但節帥認為,攻南詔,當如高仙芝滅小勃律國,兵不在多,在出其不意?!?/br> “你們會隨他南下?” “是?!?/br> 田氏兄弟有些振奮。 河東不比隴右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他們早盼著到南詔立功卻不曾擔心過水土不服,或中了南邊的瘴氣。 *** 同一天,李隆基召見了王忠嗣。 他們是義父義子,卻有許多年沒有好好地談上一場了。 王忠嗣一進殿便拜倒在地,表明了態度,道:“閣羅鳳叛陛下而侍吐蕃,辱大唐天威,臣愿為陛下擒他回長安,獻捷于宮門外,消陛下之怒!” “起來吧?!?/br> 李隆基對這回答并不驚訝,問道:“河東節度使的人選,你以為由誰擔任為好?” 王忠嗣沉默片刻,應道:“臣平南詔,只需要半年之期?!?/br> 原本和睦的氣氛稍稍一凝,李隆基對這回答十分不喜,卻沒有逼王忠嗣舉薦人選。 畢竟這人選還輪不到王忠嗣來定。 “半年之期,你打算如何平定南詔?” 王忠嗣抬頭,有些大膽地看了看殿內的旁人,見服侍圣人的都是一些老內官了,方才開口。 “回陛下,臣大膽……臣抱恙在身,請先在長安歇養……” 第311章 道姑 見過了王忠嗣,李隆基感到有些乏了,想小憩一會又擔心影響夜里睡整覺。往常倒無這種困擾,近來卻是因南詔叛亂牽扯了他太多心神。 對此,他觀戲時便與楊玉環抱怨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