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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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瞥去,不由咽了咽口水,莫名地心跳得厲害。原本縈繞在腦中的殺子之仇,一半化為了綺念。 再往前,另一個穿淺綠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已等在那里。 吉溫觀察這一男一女的氣場,心道右相這次終于派了厲害人物配合自己查薛白。 三人一起進了大堂,一起行禮。 “裴冕見過右相?!?/br> “達奚盈盈見過右相?!?/br> “吉……吉溫見過右相?!?/br> *** 傍晚,豐味樓。 “東家,食盒送回來了?!?/br> “給我吧?!?/br> 杜妗從食盒中拿出一個紙條,向薛白招了招手。 兩人如今頗有默契,一個動作彼此也就會意了。 薛白看過紙條,出了閣樓,走到大堂,向杜五郎招了招手,道:“一道去吧?!?/br> “我能不去嗎?”杜五郎不太情愿。 “我不常在此,帶你與鄰居打個招呼?!?/br> “哦?!?/br> 兩人走進隔壁院落,登上小閣。 達奚盈盈已經坐在那煎茶了。 薛白坦然坐下,道:“聽說吉溫想了個好辦法,要尋個罪名把杜家再押到京兆府審?” 達奚盈盈手一抖,茶水濕了裙擺。 第80章 自立門戶 傍晚時分,裴冕也在與人品茶,在茶湯里灑入了細鹽。 “我主動向哥奴提出調查薛白,這是薛白要求我做的兩樁事的第二樁?!?/br> “哥奴為何不直接殺了他?” “說來話長?!迸崦岬溃骸胞}鐵之利,圣人早有意取之,奈何礙于顏面,而哥奴不敢觸動鹽商之利。薛白慫恿楊銛出頭,且給出了‘民采、官收、商運’這等成熟可行之法,一舉擊哥奴之根基,如此老辣手段,幕后必有推手。此事又與薛白身世有關,我們之前不知,他原來是薛銹之外室子……” 漸漸地,茶湯沸騰。 裴冕說到了最后。 “達奚盈盈的推測有些道理,能培養出如此薛白,次次化險為夷,還搭上楊家關系,背后必有不小的勢力。慶王年長且收養李瑛之子,是太子殿下以外唯一能得高將軍親厚之人,高將軍出手相助一事也說得通了?!?/br> “慶王也想爭儲?”對座的李靜忠打扮成商人模樣,沉吟道:“異想天開了,十王宅里除了殿下,全是廢物?!?/br> “話雖如此,難免有人心向于他?!?/br> 說到這里,裴冕給李靜忠分了茶,給出了建議。 “他們說可以合作,我認為可以。殿下乃諸皇子中最賢者,且名正而言順,可以借此機會收服那些支持慶王之人?!?/br> “可以?!崩铎o忠點點頭,道:“但記住,東宮不輕易惹事?!?/br> 東宮不輕易惹事,可一旦事沾上來,自會果斷且狠辣地處理掉。 “不惹事?!迸崦岬溃骸拔医o了薛白一點無關緊要的消息,坐山觀虎斗?!?/br> *** 達奚盈盈給薛白、杜五郎分了茶。 茶湯灑在她裙上燙到了她的大腿,她拉了拉裙子,掩蓋著心里的慌亂。 這些年開賭場結交權貴,讓她有種權勢堪比楊玉瑤的錯覺,此時她猛然驚覺,連慶王的勢力都大到這個程度了,壽王真已淪落為諸王中最廢物的一個了。 全是楊玉環害的! 正是因為她,壽王的臉面才會被狠狠地擲在地上,千人踩、萬人踏,如被拆了脊梁骨一般站都站不起來。 此時,面對薛白,她體會到的就是壽王被嘲諷時的那種無力、自卑、驚恐、不知所措。 “薛郎君可是與右相身邊的女使……私通了?” “我問你,不是你問我?!?/br> 達奚盈盈原本還不甘心地想要試探,被這般強硬的一句話頂回來,終于收了小聰明,老老實實開口。 “吉溫是第一個發現薛郎君身世之人,又與薛郎君有仇,因此右相用他。裴冕則是一聽說榷鹽法,便向右相進言此事有幕后推手,該查。至于我,一直是明著在查薛郎君的……” 薛白沒有再瞞著杜五郎。 他本就信任他,只是對他能力不放心,但康家酒樓一事倒也能看出,杜五郎呆是呆了些,但交給他的事情會老老實實地辦完,沒有自以為是的想法或七七八八的壞習慣誤事。 杜五郎初次接觸到薛白身世的秘密,吃驚卻不太吃驚。 抬頭看去,不遠處的樹杈上有一窩喜鵲,他心里不由想到,那薛白就不是薛三娘的親兄長了。 “我把我的推測都與他們說了?!边_奚盈盈道:“我推測你們是慶王的人……” 她這次偷瞥了一眼杜五郎的臉色,希望能從這個好拿捏的臉上看出什么些來,可惜,杜五郎從一開始就是那吃驚卻又見怪不怪的表情。 她不由后悔對李林甫說那些,原本以為薛白不可能知道。 薛白卻沒生氣,而是問道:“右相就沒想過轉而支持慶王?” “什么?” 達奚盈盈不由驚訝,之后低下頭。 她身為壽王的人,當面聽這種話,有種被羞辱之感。 薛白道:“繼續說,伱們都懷疑誰?” “張九齡,他雖已死,其門生舊吏卻遍布天下?!边_奚盈盈道:“右相推測,你們中必有人是張九齡的門生,另外,張九齡之妻姓譚,與你的過賤契書上的買主同姓,右相早已派人去查了……” 薛白臉上云淡風輕,其實右手不自覺地在腿上輕點。沒帶紙筆,他在努力把這些重要情報記下來。 李林甫懷疑的名單還很長,達奚盈盈其實已忘了一部分。 這其中有些人已經死了,有些還活著,作為曾經支持過廢太子李瑛的重臣,他們都有嫌疑,甚至可能在這十年間出手庇護過薛平昭。 于是,哪些人或許可以親近,薛白心里也有了一個名單。 張九齡、賀知章、張九皋、李適之、裴耀卿、韋見素、崔渙…… 在大唐,門第非常重要。 它是人情、關系、名望,連科舉都是由貴族公卿們事先商議好。 薛靈之子的身份不足以支撐薛白的志向,薛平昭的身份則是逆罪在身、打入賤籍。 由此,薛白只有先得薛靈之子的名義,再爭取薛平昭在暗地里的人情,才能勉勉強強算是個高門子弟。 …… “薛郎君,想要奴家做些什么?” “不急。往后右相府的情報,你隨時送往豐味樓即可?!?/br> 薛白分明讓她送了情報,語氣卻像是什么都不用她做的樣子。 達奚盈盈連忙起來,行了萬福恭送。 “往后莫再擄美少年了,壞玉瑤名聲?!毖Π灼鹕硗庾?。 “奴家不敢。薛郎君慢走?!?/br> 同時她也沒忘了杜五郎,再次盈盈一拜,帶著親昵的笑容,又道:“杜郎君,看來往后鄰居間要多多往來了?!?/br> “啊?!?/br> 眼看著這樣一個大美人湊到身前,矮下身來萬福,杜五郎連忙后撤兩步,擺手道:“不用多往來,那個……往后清涼齋的伙食交給豐味樓,每日送菜即可?!?/br> 雖然美色當前,他該做的事倒也沒忘。 達奚盈盈眼睛一亮,心想如此一來,在右相那邊也能交代過去,不由柔聲笑道:“真是個好辦法,杜郎君可否撥冗與奴家細議?” “不,不,你讓施管事來找我便是?!?/br> 杜五郎說罷,忙不迭便跑去追薛白。 達奚盈盈扶著茶案緩緩坐下,猶覺受到的驚嚇未散。 她有些后悔方才沒大膽些色誘薛白,再一想,心知對方身負血海深仇、心志堅韌,定是看不上自己的。至于杜謄,也不知是沒開竅還是偽君子,暫時卻還不好說…… *** “薛白,我覺得這很不妥啊?!?/br> “哪里不妥?” “這位大娘子,似乎是看上我了。我說真的,她方才那樣看我……她曾經救過我,教人好生為難?!?/br> 杜五郎說著,吸了吸鼻子,感到還殘留著達奚盈盈身上的香味。 他聞得出來是麝香,搭配了些龍涎香,很容易讓人動情,不由又唉了口氣。 薛白回頭看了他一眼,道:“男兒也該自重些,不能但凡被女子看上就心旌神搖。自重者自持,方能立于不敗?!?/br> 他說得很真誠,確實也在絕大部分的誘惑下選擇了自重。 杜五郎感受到了這份正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男兒該自重些?!?/br> 兩人走出了清涼齋,轉進豐味樓,杜五郎去安排與鄰居食盒來往一事,薛白則獨自去與杜妗商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