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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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他們竟還不忘給倒地的金吾衛補刀,以防有活口指認他們的所在。 薛白翻身上馬,往吉溫所逃的長街北面馳去。 常樂坊西門則已有金吾衛趕出來,薛白遠遠向他們喝令道:“吉法曹被人追殺,往北去了,還不快追?!” 金吾衛們愣了一下,還在想這人是誰,但確實有人看到吉溫跑過長街,遂往北追了過去。 *** 密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光在長街那頭亮起。 隴右老兵們蹲在黑暗之中,盯著那火光,漸漸屏住了呼吸。 近了。 老涼端起了弩,做好拼死的準備。 下一刻,有人飛馬從北面趕來,在街口處大聲喝道:“快追!吉法曹往北去了!” 金吾衛從長街南邊奔過,路過了隴右老兵,相距不過十步。 老涼縮著身子,看著眼前的火龍飛舞而去,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 幸而,沒有金吾衛伸出火把往路邊照,其主將奔到了街口,與薛白交談起來。 似乎是不太相信薛白,這場交談很久,直到常樂坊又有金吾衛趕到說明了薛白的身份,才盡數往北追去。 “真走了?” “哈?!崩蠜鲞@才深深呼吸了幾口,“這小郎子,審訊問話,指派人做事,真是一把好手?!?/br> 姜亥道:“他不論說甚屁話,聽著就像真的?!?/br> 拓跋茂譏笑道:“世家子弟是那樣的,從小染了一身官氣?!?/br> “管他,救出了我阿兄就好。是吧?阿兄?!?/br> “嗯?!?/br> “你們說,之后要宰了他嗎?”拓跋茂忽問道。 “知道裴先生身份的人還沒除干凈,他還有用?!?/br> “我知道,我是說,等事辦完了,宰了他嗎?” 老涼搖了搖頭,道:“沒人下令?!?/br> 拓跋茂道:“裴先生是因為當著金吾衛的面,來不及下令,但他那眼神我都看到了?!?/br> “去你娘的眼神?!苯チR道:“既沒命令,他還放了我阿兄,我還能壞了道義?那我和jian相有屁的區別?!?/br> “區別就是人家富貴至極,而你就是個屁?!?/br> 姜亥不怒反笑,得意道:“哪怕只當個屁,老子也不屑學jian相?!?/br> “你也只配啖狗腸了?!蓖匕厦溃骸半S你們,哪怕今夜不殺,明日裴先生自會找別人宰了他?!?/br> 還沒討論出結果,只見薛白已策馬回來。 “薛郎君,接下來殺誰?” 薛白丟過辛十二的通行文書,道:“等吉溫回過神來,必帶人往南搜。你們繞道走,到常樂坊十字街附近等我?!?/br> “知道,還有吉大郎沒殺,你先查?!?/br> “是?!?/br> 拓跋茂道:“等你安排?!?/br> *** 薛白坐在馬背上揉了揉額頭,也感到有些累。 但今夜事還沒完,且做得越多,必定會留下疏漏,明日還得接著彌補,需得撐下去。 想了想,他掉轉馬頭,重新往常樂坊楊慎矜別宅行去。 拐進巷子,前方有人提著燈籠策馬而來,卻是皎奴。 薛白沒舉火,知道她看不到自己。拉著韁繩便打算避開,以免她跟著做事不方便。 但轉念想到李林甫疑心重,今夜脫離監視太久反而不妥。 他當即驅馬迎上去,語氣不善道:“你跑到何處去了?!” 皎奴正心情低落地趕著路,黑暗中忽然撞出一人罵她,她先是大怒,燈籠一提,見是薛白,卻是忘了發火,直接道:“雞舌瘟從我手里搶走了人犯!” “還敢說?!毖Π走车溃骸白屇銛r住他,你看現在他把事情壞到何等地步了?!” 皎奴氣得說不出話來。 “苦心追查,毀于一旦?!毖Π椎?,“右相怪罪下來,全都去死罷了?!?/br> 皎奴臉色蒼白,急道:“此事又不怪我們,分明是雞舌瘟阻攔我們、又搶走人犯!” 薛白不理她,冷著臉趕向楊慎矜別宅,向金吾衛問道:“郭將軍可在?” “郭將軍去道政坊了,薛郎君怎又回來了?” “原本要去見右相,走到街口遇到吉法曹與賊人廝殺,只好折還回來?!?/br> 守門的金吾衛不由心中嘀咕,就雞舌瘟那等人,哪配得上廝殺這樣的詞? “國舅還在吧?” 薛白又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復,大步便往后院趕去。 接連穿過重重院落,前方有兩名右驍衛士卒蹲在廊下閑聊。 “真是美啊?!?/br> “還用你說,御史中丞的別宅婦,這么大一個宅子養她?!?/br> “擦了口水再與你阿爺說話?!?/br> “……” 薛白上前,問道:“國舅可在?” “參軍不方便,啊,不是,參軍正在搜查證物!” 薛白皺了皺眉,已聽到了廂房中傳來了婦人的呻吟聲。 很快,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楊釗一邊系著玉帶,一邊走了出來,志得意滿地笑道:“你怎又回來了?” 再一看,他見薛白眉頭緊皺,看神情像是不喜他在此尋快活,當即也不悅起來,冷哼了一聲。 薛白依舊不笑,道:“國舅,畢竟是御史中丞,你如此得罪他,萬一他遷怒于你……” “哈哈,你原是替我擔憂?!睏钺撨@才開懷,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莫慌,右相早看他不順眼了。過了這么久,楊慎矜若有狗膽,早便過來了。他不來,今夜此宅中,你予取予求便是?!?/br> “不影響國舅上進即可?!?/br> “今夜之后,我必能大步上進!”楊釗成竹在胸,擲地有聲,“你若無事,莫擾我,我明日要打點的還多?!?/br> “我方才見吉法曹在街口與人廝殺……” 楊釗雖問了薛白為何轉回來,不過是隨口寒暄。 他既不關心雞舌瘟,也不關心薛白,沒耐心聽這些,打斷道:“我真忙著?!?/br> 薛白卻偏想與他攀談,又道:“還有一事,道政坊王郎中的別宅起了火?!?/br> “王鉷家?”楊釗一愣,低聲道:“他家可不敢抄,圣人與右相同時倚重者,滿朝只他一人?!?/br> 這句話要細想才能聽懂,李林甫極為好妒,輕易不讓官員爭圣眷,能不嫉妒王鉷,要么就是王鉷真的很能搞錢,是他離不開的得力助手;要么就是王鉷人品奇差,沒有能拜相的可能;要么,兩者兼有。 薛白道:“我懷疑東宮死士藏在……” “閉嘴?!睏钺搻赖?,“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這你若分不清,還上什么進,上吊去吧?!?/br> “我年輕識淺,曾在右相面前提過此事,該如何向王郎中賠罪?” “哥哥正打算給他送年禮,你想送何物?” 薛白不由為難。 楊釗笑了。 “千金之言早與你說了,你不聽,到了要用錢時卻拿不出。罷了,罷了,你那份,哥哥幫你打點?!?/br> “我欠國舅一份天大的人情?!毖Π讏潭Y稱謝,問道:“國舅可識得王郎中的公子?我今日在青門見了他,好生氣派?!?/br> “嗯,那當然?!?/br> 楊釗此人心志極堅,今夜薛白能引得眾人爭功忙碌,唯獨他一心搜查證物,不為外事所擾,只攀談了這一會,已轉身往庫房走去。 薛白跟上,繼續閑聊。 好在聊的是長安紈绔平時玩的花樣,正是楊釗最熟悉的話題,愿意多說幾句。 從王準與吉祥的關系,聊到這些人若宵禁不歸家能去哪里。 “還能去哪?吃喝嫖賭!”楊釗理所當然,“暮鼓前到青門飲酒,宵禁后往巷子里一拐便是銷金窟。與神雞童賈昌一道,必然要擁著美姬賭到天亮了!” “吉祥也在?” “雞舌瘟的兒子,當然得去送錢?!?/br> 提到吉祥,楊釗伸出小姆指,倒扣著往地上一指,大笑起來。 “長安紈绔之豪奢,你還未見過呢?!?/br> 第42章 紈绔 “所謂‘吃喝嫖賭’,吃會飽,喝會醉,嫖半個時辰也就夠了。唯有賭,能讓人通宵達旦、徹夜而搏,興致高昂不減!故則長安宵禁之后,賭坊才是最好的去處?!?/br> “我聽聞大唐明令禁賭,何處有賭坊?” “禁賭?圣人還下旨嚴禁別宅置婦,可我方才審訊的正是楊慎矜之別宅婦?!?/br> 說到這里,楊釗臉上浮起了蕩笑,眼中有些回味之色,其后才回答了薛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