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身子大好了？”明寶清邊往里走邊問。

    “出來走走，感覺沒什么不舒服的了?！蔽臒o盡見她如此，便也走了進去。

    藍盼曉微微抿唇，倒是她最為局促了。

    “那是我jiejie照顧得當?！泵鲗毲鍥]有回頭，卻從她口中吐出這樣一個稱呼來。

    身后兩人似乎被她驚到了，過了很一會才聽文先生說：“是，我，我欠她良多?！?/br>
    “你哪有欠我什么？”藍盼曉又有些慌亂無措地說：“元娘，這，這……

    明寶清驀地轉過身來，兩人又急忙頓足，愣愣看她。

    “我前些日子聽嚴帥說，明家宅邸被收歸官府，這兩日正在修繕，應該是預備著給圣人賞人用的。明家的祠堂也沒了，族譜也沒有保留。至于祖墳，我母親的尸首不在明家祖墳里，在我阿兄另外擇選的一處好山水里。父親畏罪自盡，尸骨無存。他們都不在祖墳里，祖墳還算什么祖墳?！?/br>
    明寶清看著藍盼曉，說：“我說這些，不是不認您了，只是不想您心里有枷鎖?！?/br>
    她又看向文無盡，勾唇笑道：“文先生這些時日逮到機會就長吁短嘆，感慨人生苦短，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深以為然。今夜是我給你的回答，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但你不用回答我，因為往后的日子，將是你的答案?！?/br>
    明寶清說罷，沒有給文無盡任何允諾的機會，只把一院子的清風留給了他們兩人，進屋去了。

    “大娘子還是這樣厲害?！蔽臒o盡低聲說。

    藍盼曉眼睛一熱，卻笑了起來，說：“早就叫你別試探元娘，她自有主意的，你非時不時聒噪上一句，好了，得償所愿了？”

    第075章 驚雷

    夜里曾下了一場雨, 一點點的，早起就沒了任何痕跡。

    林姨和衛二嫂還是每日都去豆腐坊，這份工很辛苦, 兩人都被烤瘦了, 來回路上走著, 就算是早出晚歸, 也被日頭蒸黑了很多。

    她們的工錢并沒有漲，但帶回來的各種豆腐、豆皮變多了好些。

    市面上有或沒有的豆腐種類，明寶錦都在林姨一日日歸來時的小竹籃里看到了。

    小竹籃里裝過嫩豆花、水豆腐、老豆腐, 也裝過浸了鹵的臭豆干, 用黃豆醬煮過的醬豆干，也裝過豆絲、豆腐皮，但今日這種斑斑駁駁似蛇皮的豆腐還是頭一次。

    “這是熬豆漿鍋底的那層焦巴?！绷忠逃行o奈地說：“今兒東主家來了些親戚, 連吃帶拿的, 什么也沒剩, 就鏟了底下的焦巴給我倆。本來這也沒什么, 可，可明日我要去看阿瑤，還想給他做一份咸rou煨豆腐呢。就是小青鳥和文先生剛回來那陣, 四娘在小缽子里給煨的那碗rou。rou被煨得軟顫顫, 豆腐氣孔在rou湯里直抖，浸得全是rou味, rou汁都黏嘴。我看著小青鳥埋頭一直吃一直吃，就想著, 想著阿瑤也能這樣吃上這樣一頓就好了。唉, 好好的打算著，這下買也來不及了, 得下個月了?！?/br>
    明天是要去見明真瑤的日子，誰都記得，明寶清去城中與宇文主事碰完面，已經把林姨要的rou給帶回來了。

    明寶錦捧著碗里那些散發著淡淡糊味的腐皮聞了聞，說：“其實也蠻香的?！?/br>
    “香是香，就是干巴巴的不下飯?！绷忠堂銖娦α诵?，說。

    “天熱，什么菜都容易壞，這豆腐皮既是干巴巴的，那就干巴巴的做吧?！泵鲗氬\摸著下巴，做出一副很老道的樣子說。

    林姨和老苗姨對視一眼，忍住笑。

    rou是一塊連肥帶瘦的rou，被老苗姨剁得很細很細，煎出一鍋香噴噴的油。

    然后明寶錦來接手，她先把rou沫撈出來，下花椒、茱萸、蒜子，在油里烹出香味來，又下了一把花生碎，加些鹽巴緊密翻炒，等鹽味把所有的香氣都調和均勻后，重把rou沫及焦豆皮下進去，煸得一絲水汽也沒有，這下便可裝壇了。

    林姨回來時已經要開飯了，但她先去洗了個澡，夏天蒸餅涼了也沒關系，掰開了夾上兩勺豆皮rou沫，滲出來的紅油順著她手腕子淌。

    “多了多了?！彼锵У卣f。

    “好吃嗎？”明寶錦趴在桌上歪頭看林姨吃蒸餅，說：“存個兩三天應該沒問題，而且不是很辣，我想提提味，香料多些也不容易壞?！?/br>
    林姨笑盈盈點頭，所有失落一掃而空。

    “過些年，等四娘長大了，咱們一起開間小鋪子吧。你在前面開食肆，我在后頭給你做豆腐，每日就做一兩鍋，只給你賣?！?/br>
    林姨的神色越來越向往，說：“等大娘子她們有門路把阿瑤贖出來，就讓他給咱們當當小工，跑跑腿什么的，一天忙到晚，再坐下來一塊吃飯?！?/br>
    她的眼睛黯淡下來，又笑了一笑，說：“吃上這么一個蒸餅就行?！?/br>
    大家身上擔子都很重，家里沒有一個閑人，被明寶清訓斥過后，這些話，林姨只敢跟明寶錦說一說。

    夜里，明寶錦問明寶清，“大jiejie，阿瑤怎么才能不再做奴才呢？”

    明寶清正在給她打扇，默了

    一會，說：“官賤民要等圣人恩免，或至六十歲可為番戶，至七十歲再可免為良人?！?/br>
    “七十歲？”明寶錦難以置信，說：“可，可文先生教我們念的那首詩里說‘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