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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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姨直起身來,戳了明寶珊一下,道:“你可給我少學點你jiejie的‘氣節’,我告訴你,真到了快餓死人的時候,別說給林三郎、張六郎他們這些人做妾,就是跟泥腿子白睡一覺,能換個蒸餅來,都有的是人愿意做?!?/br> 張六郎是與明寶珊定了親的郎君,朱姨一提到他,明寶珊就有了更切實的感受,接下來又是那樣可怕的一句話,著實把明寶珊嚇了一跳,咽進去一聲嚎哭。 內室里隱約傳來明寶錦的幾聲夢囈,朱姨急忙捂住明寶珊的嘴,見她無聲地哭,兩行淚沿著指縫淌下去,心里也是疼的。 “我只恨自己低賤,否則早就出面為你爭了。這當口若去求藍氏或大娘子,孝期未過,她們不會同意為你找好人家。咱們再熬一熬,等藍氏和大娘子也熬不住了,她們也會巴望著嫁人,到時候就可以名正言順提起你的婚事了。她們若是昏了頭要吃苦,你這樣金尊玉貴的人,這樣好的樣貌才情,我也不會叫她生生荒廢了你的!” 朱姨說的都有些咬牙切齒了,只恨做主的人沒給她一個好交代。 明寶珊依偎在朱姨懷中無聲落淚,迷迷蒙蒙間又說一句,“這粗布衣裳也磨得我rou疼?!?/br> “我兒啊?!敝煲堂L發,覺得不及從前柔軟,又澀又干,心下更覺凄楚無比。 隔間睡在書房的明寶盈在睡夢中模糊聽見了明寶珊的哭聲和朱姨的安慰,具體說了什么,她并沒有聽清楚,只是害得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林姨溫溫柔柔地笑著,招手要她坐到身邊來,要替她挽發,嘴里哼著一首哄睡的歌謠。 可是這歌一唱,明寶盈卻猛然醒了過來,眼角鼻凹處皆是濕的。 她掙扎著爬起來,就見林姨倚在西窗畔的榻上,摟著枕頭在輕輕地拍,原本輕緩而溫柔的歌謠,只叫明寶盈覺得悲涼和無助。 “這都哼唧一夜了?!崩厦缫套鹕?,望著西窗外的天光。 “打攪您了?!泵鲗氂艘话涯?,走過去跪在林姨跟前,道:“阿姨,睡一會吧?!?/br> 林姨像是沒有聽見,目光溫柔地看著懷中的竹枕,而漠視著近在咫尺的女兒。 明寶盈伸手去拿那個枕頭,林姨猛地反應過來,抓著她的腕子就咬了一口。 “阿姨!”明寶盈哪里會打她,可越伸手推林姨的腦袋,她下口越重。 老苗姨一把捏住林姨的鼻子,她吸不上氣了才松口。 藍盼曉從廚房里聞聲跑來時,只瞧見明寶盈手腕上血淋淋的一圈印子。 “嘖,我還以為是文瘋子呢,這是成了個武瘋子啊。武瘋子睡邊上誰受得了,連女兒都咬?!敝煲虘n心忡忡地說。 明寶盈忍痛忙道:“是我的不是?!?/br> “行了行了,我們長眼睛了!”朱姨打斷她,扭臉去屋外取水洗漱了。 藍盼曉拿過明寶盈的手腕看,見那齒痕頗深,明寶盈卻將衣袖一扯,強笑道:“沒事的?!?/br> 對于林姨,藍盼曉是很同情的,但也盼著她振作。 她一味頹唐也就罷了,今兒還傷了明寶盈,這就有些不好了。 這屋誰不是失了親人,說得親熱一些,大家全是骨rou至親;說得冷淡一點,女兒們都失了父親,明寶清失了同父同母的親哥哥,明寶盈失了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現在連生母也要失去了。 正當藍盼曉想說什么的時候,屋外有人聲傳來。 明寶清在門口還未進來就返身出去,見到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正站在石階上往內院張望。 她背著的包袱很大,襯得她愈發皺縮矮小。 “老人家,您有什么事嗎?”明寶清問。 老婦人生得一張不大討喜的嚴肅面孔,眉間豎紋很深,唇角下撇,看起來愁苦憂郁且不好相與。 “你們這,有個在外頭嚷嚷著自己會讀書識字的丫頭不?” 明寶清琢磨不清她的來意,含糊道:“我們家的姊妹各個斷文識字?!?/br> 老婦人掃了她兩眼,又問:“口氣還真不小,那信會寫嗎?” “自然會?!泵鲗毲逭f著,藍盼曉也走了出來。 老婦人睇了她一眼,干巴巴地道:“文先生一季給我寫上三四封,我兒回了信,他也替我念,我等地里菜瓜熟的時候,年末殺雞宰豬,都會分些給他?!?/br> 這老婦人自顧自地說著,叫明寶清和藍盼曉面面相覷。 這時,老婦人忽得瞧見了坐在堂屋里透氣出神的老苗姨,她似乎沒想到她們還拖著一個老嫗,愣了一下,不大情愿地道:“我知道自己與你們不相熟,你們若替我辦上這些事,怎么收錢?” 還沒等她們答話,老婦人又說:“驛差三兩月才來一趟,我等不及,你們還得替我去驛館送信取信?!?/br> 老婦人身上的衣飾看著并不寒酸,但也論不上貴重,明寶清揣測她即便要付潤筆費,也不會有多少。 “您兒子是在何處高就呀?”藍盼曉問。 聽到藍盼曉這樣問,老婦面孔上顯露出一種得意的神采來,“他在磧西,在高大人手底下做參軍!” “敢問老夫人,是什么參軍?”一聽到‘磧西’二字,明寶清不動聲色地看了藍盼曉一眼,藍盼曉自然明白她是想到明真瑄了。 “參軍就是參軍,是官爺,知道嗎?” 老婦人其實根本沒聽懂明寶清的意思,參軍前面若是未冠有職名的話,只不過是最末等的參軍,這是士人釋褐最常任的一種官,哪怕是在京兆府任職,也不過八品下,更別提在磧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