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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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姨撇下四尾魚叫她來殺的時候,明寶盈正滿手黑灰,再怎么好脾氣的人,也有些忍不了了。 “我不殺,誰要吃誰殺!”她終于是嚷了一句,聲音也并不高。 朱姨有些詫異地轉身看她,呵道:“嚷嚷什么?叫你殺個魚怎么叫得像殺雞?” 這是個頂頂小的院子,雖有幾道門,但都敞著,雖有一條夾弄,但隔得都不遠。 院里大多數人都聽見了,但卻沒人出聲,因在這節骨眼上,誰幫腔誰就得去殺魚了。 藍盼曉長嘆了一口氣,就見明寶錦從屋里走了出來,搓著手笑瞇瞇道:“母親,原來種子要洗洗澡的,茄瓜的種子要這樣多搓搓,搓得沒有沫子了才能種?!?/br> 藍盼曉正想問明寶錦是怎么知道的,卻見她又往外院廚房去了。 明寶盈正在灶間垂淚,見明寶錦扶著門框邁進來,忙背過身去擦眼淚。 可她眼淚還沒有擦好,忽聽見什么玩意砸在地上的悶響,轉身一瞧,魚在地上弓了一下身,不動了。 藍盼曉跟過來的時候,明寶錦已經在摔第二條了。 盆里水淺,魚也不大,明寶錦就抓住頭尾舉起來那么一砸,魚就砸昏在地上了。 小小一人,心思單純,她不管什么罪孽,也不怕什么臟污,要吃魚就要殺魚。 從前有下人人幫著殺,如今沒有,就自己殺,又不是沒手。 屋里屋外的兩人慚愧得不行,等明寶錦摔到第三條的時候,可能是沒力氣了,魚兒脫了手,落在地上也沒死,弓著背蹦到藍盼曉腳邊。 她怔了一下,抓起魚就往地上一砸,就這么簡單。 而明寶盈不知道為什么,原本止住的淚意又洶涌起來。 藍盼曉知道她心里委屈,張口想要寬慰她,可自己心里也委屈,一張嘴眼淚先掉下來了,陪著哭了一陣,就也算了。 “快抓點灶灰洗洗手去,”藍盼曉對明寶錦道,“誒,扒拉外邊的,小心別燙到了?!?/br> 見她去搓手了,藍盼曉撿了魚兒直起身,又嘆了一口氣,道:“這丫頭倒是機靈,也不知她從前在府里是怎么養的,又提點我孵小雞,又教我泡種子呢?!?/br> 明寶盈平了幾分氣,一邊笨拙地用菜刀給魚兒開腹,皺著眉忍著惡心恐懼伸手進去扯魚臟,一邊道:“旁的我倒不清楚,只是她那個傅母,都快把她的月例銀子給吃空了?!?/br> 同是明侯的女兒,嫡出和庶出的自然不能一概而談,而有娘的和沒娘的也境遇不同。 “如今知道了這些也無用?!彼{盼曉道。 明寶錦蹲在水井棚架邊洗手,水桶里的水被她洗完了,她抬手捂在鼻尖上嗅了嗅,總覺得還是有股子魚腥。 她走了一會神,瞥見角落里那只不起眼的破缸,蹲著一點點挪了過去,伸手揭掉上頭掩著的一張草蓋。 缸底隱藏著明寶清的那只價值百銀的墨彩金魚,覺察到光亮,稍稍晃了一下尾,讓漣漪在水面晃蕩著。 “小魚兒,你別怕?!泵鲗氬\照老苗姨說的那樣摔死了魚,不至于愧疚、后悔,只是有點淡淡的,很快就會消散的悵然。 晚膳時的魚兒分了兩碟,一碟里只有一條最大的,抹了鹽巴,還放了一點紅糖進去燜燒,另外三條做了湯,因為沒油的關系,毫無香濃滋味,就像一碗浮殍死尸湯。 “您這什么意思???”明寶珊嘀咕著。 本來朱姨把燒魚放在了她跟前的,藍盼曉落座后卻又挪開了,只把魚湯挪過去。 “四娘帶回來的魚,四娘砸死的,三娘剖腹剜臟,所以她們吃好些?!彼{盼曉自己也只喝那無油少鹽的魚湯。 “至于么?”明寶珊有些要哭的意思,用帕子擦著眼角。 明寶清看了她一眼,又輕聲對藍盼曉道:“母親,到底是一家子姐妹?!?/br> 藍盼曉咽下嘴里干巴巴的魚rou,嘆道:“元娘說的是,我方才說的是氣話。一家子姐妹,是不該這樣,可有些活計也不能指著三娘一個人做,她還要分心照顧林姨,撐不住的?!?/br> 桌上一默,藍盼曉繼續道:“再者,坐吃山空不是法子,總要想幾個掙錢的法子,多做些繡件,田頭空著也是空著,反正種子是現成的,種些賴活的瓜果也好?!?/br> “你不會要我們揮鋤頭挑大糞吧!”朱姨驚叫起來,聽到大糞兩個字,明寶清就把筷子擱下了。 “不然你來安排?”藍盼曉看向朱姨,明寶清也覺得飯要一口口吃,事要一件件做,正要說話,就聽朱姨忙不迭道,“真是笑話了,貴人抬抬手我們就能活得滋潤了,你卻要我們侯府的女兒 去挑糞,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挑糞這件事實在太具有震懾力了,震得明寶清連話都塞住了。 朱姨乘勝追擊,一個勁地說:“糞還得沃,沃熟了一坑的熱湯,一坑的蛆,就跟那米粒似得一拱一拱,還能沿著邊爬到腳面上來了,去挑那玩意還得踩穩了,萬一要是…… “夠了!”明寶清實在受不住,拋下碗筷回屋去了。 朱姨見自己的話奏效了,心滿意足地撈起一條魚,細細抿刺嚼吃起來。 滿桌人的胃口都倒完了,始作俑者倒是半點沒受影響。 明寶錦把魚rou往汁里蘸一蘸,口重點好下飯,她扒拉了一口,瞧著朱姨大快朵頤,半點沒受影響的樣子,覺得她才是個頂頂適合挑大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