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資本”的辦公室占據了CBD頂尖寫字樓的整整一層。

    巨大的落地窗將城市的天際線盡收眼底，陽光毫無遮擋地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流動的光斑。

    這里的裝修風格和沉柯的公寓截然不同，沒有黑白灰的冷峻，而是以溫暖的橡木色和沉靜的米白為主調，點綴著恰到好處的綠植，顯得專業、高效，又充滿了生機。

    陳然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會議桌上鋪滿了文件。

    她今天穿了一件剪裁利落的白色襯衫和一條煙灰色的高腰闊腿褲，頭發干練地盤在腦后。

    她的神情專注，指尖在虛擬光屏上快速滑動，調取著一份又一份的數據。

    李助理派來的那個頂尖團隊正襟危坐，每個人面前都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們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么沉少會把這么重要的一個項目，交給一個看起來如此年輕、甚至有些過分清秀的女人。

    但沉柯的命令就是圣旨，他們只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來配合這位新上任的、神秘的陳總。

    “李氏集團最新的財報在這里?！?/br>
    陳然的手指在一張圖表上停下，“他們的負債率已經連續叁個季度超過了百分之七十，現金流非常緊張。而賀家承諾的注資，有叁個附加條款，其中最關鍵的一條，是要李氏用城西那塊地的部分所有權作為抵押。李家那只老狐貍，是絕對不會同意的?！?/br>
    “所以，我們的切入點，就是李氏的資金缺口？”

    一個金牌分析師試探性地問道。

    “不?！?/br>
    陳然搖了搖頭，“李氏缺錢，但他們不缺傲氣。我們如果直接拿錢去砸，只會讓他們覺得我們在羞辱他，反而會把他推向賀家。我們要給他的，不是錢，而是一個無法拒絕的、能讓他體面翻身的機會?！?/br>
    她將光屏上的內容切換到另一份文件，那是一份關于海外新興醫療技術的投資報告。

    “沉氏在海外有一家不起眼的子公司，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我們可以通過晨星資本，以技術入股的方式，和李氏成立一家新的合資公司，共同開發城西的項目。我們提供技術和一部分啟動資金，他們出地出人。這樣一來，李氏既解決了資金問題，又保住了面子，還能搭上新技術的快車。你覺得，他會拒絕嗎？”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被陳然這個大膽而精妙的構想震驚了。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商業競爭，而是一場近乎于藝術的、釜底抽薪式的布局。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發自內心的敬佩。

    就在陳然準備分配下一步工作的時候，她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她的私人助理探進頭來，臉色有些為難。

    “陳總，樓下有沉家的車，說，說沉董想請您過去一趟?！?/br>
    陳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窗外那片廣闊的天空。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

    沉閔行的茶室里，檀香依舊。

    他還是坐在那個位置，仿佛從未離開過。

    只是今天，他沒有泡茶，面前擺著一盤未下完的圍棋。黑白兩色的棋子在棋盤上廝殺正酣，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來了?！?/br>
    沉閔行看到陳然，溫和地笑了笑，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坐。會下棋嗎？”

    “會一點皮毛?！?/br>
    陳然在他對面坐下，目光落在棋盤上。那是一局險棋，黑子雖然處于守勢，但處處暗藏殺機，而白子看似大開大合，實則根基不穩。

    “陪我下完這盤?！?/br>
    沉閔行將一盒白子推到她面前。

    陳然沒有推辭，拈起一枚白子，思索片刻，落在了棋盤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一步棋，看似與主戰場無關，卻悄然改變了整個棋局的流向。

    沉閔行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他跟著落下一子，聲音平淡地開口：“晨星資本的第一個項目，做得不錯。釜底抽薪，借力打力，既拿下了李氏，又讓賀家吃了啞巴虧。沉柯很高興，這幾天在我面前，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br>
    “這都是您給的機會?！?/br>
    陳然再次落子，她的棋風和她的人一樣，冷靜，沉穩，步步為營。

    “我給的只是舞臺，唱戲的還是你?！?/br>
    沉閔行看著棋盤，話鋒一轉，“不過，戲唱得太好，有時候也不是件好事。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關注。比如，賀家的那位老先生，今天上午就親自給我打了電話?！?/br>
    陳然執子的手頓了一下。

    “他說，沉家的家教，真是越來越好了。教出來的人，都這么有本事?！?/br>
    沉閔行的語氣里聽不出喜怒，“他還說，年輕人氣盛，不懂得收斂，容易夭折。他這是在提醒我，也是在警告你?！?/br>
    “謝謝沉先生為我擋下了麻煩?！?/br>
    陳然落下那一子，語氣依舊平靜。

    “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br>
    沉閔行搖了搖頭，“賀家在政界根基深厚，他們如果想用規則之外的手段來對付你，我也很難處處都護得住。畢竟，你現在，名義上還不是沉家的人?！?/br>
    “所以，您今天找我來，是想告訴我，這場游戲該結束了？”

    陳然抬起眼，直視著他。

    “不?！?/br>
    沉閔行笑了，他落下一子，截斷了白子的一條大龍，“我是來給你補充一些新的情報，讓你能更好地玩下去?！?/br>
    他從手邊拿起一份薄薄的文件，遞了過去。

    陳然接過來打開，瞳孔微微一縮。

    那上面是賀家所有核心成員的資料，從他們的商業版圖，到他們的政治盟友，甚至包括一些極其私密的個人信息，比如賀明軒的母親，早年有過一段不太光彩的婚史。

    “這些東西，能讓你在和賀家對弈的時候，手里多幾張王牌?！?/br>
    沉閔行淡淡地說，“但你要記住，王牌不能輕易打出去。一旦打出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br>
    “我明白?！?/br>
    陳然合上文件，這份東西的重量，遠比它看起來要沉重得多。

    這是沉閔行在給她遞刀子，一把足以讓賀家傷筋動骨的刀子。

    但同時，他也將自己置于了一個更危險的位置。

    “你好像很累?！?/br>
    沉閔行看著陳然眼下的那片淡青色，忽然說道，“沉柯那孩子，是不是又折騰你了？”

    陳然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沉閔行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到茶室一角的榻前。

    那是一張用整塊楠木打造的羅漢床，上面鋪著柔軟的坐墊。

    “你在這里休息一會兒吧。這間茶室很安靜，不會有人來打擾你。沉柯那邊，我會讓助理告訴他，你在我這里商議要事，晚點再回去?！?/br>
    他的語氣溫和而體貼，像一個真正關心晚輩的慈父。

    陳然看著他，心里卻升起一股寒意。

    她知道，這所謂的“休息”，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監視。

    他給了她武器，也給了她枷鎖。

    他讓她沖鋒陷陣，也讓她時刻記住，誰才是那個真正掌控棋局的人。

    “好?！?/br>
    陳然沒有拒絕，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拒絕。

    她站起身，走到榻邊，脫下高跟鞋，然后和衣躺了上去。

    榻上有一股和沉閔行身上一樣的、淡淡的茶香。

    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沉閔行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看了很久。

    然后，他走回棋盤前，拈起一枚黑子，輕輕地落在了棋盤的天元之位。

    “好好休息吧?！?/br>
    沉閔行低聲說，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后面的路，還長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