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在訓他?！碧K正則說，“但我承認，我是有職業病。我穿了半輩子警服，它雖然帶給我很多困苦，但也教會我很多?，F在即使脫下它，我依舊行得正坐得端，我做過的事情，除了你媽……我都問心無愧?！?/br>
    蘇齊云低著頭，半晌沒接話。

    他手肘內側的針孔淤青越來越嚴重了，現在已經蔓延到了肘窩偏下的位置，卷起的袖口下，隱約能看到青紫的淤痕。

    “齊云，人這一輩子，不管你怎么走、和誰一起走，不管你有沒有錢、有沒有權、有沒有人理解你，不說你得活得頂天立地，起碼你要能無愧于自己?！?/br>
    “……我問你，你死扛住不回去，萬一，萬一國內經濟崩盤，你對得起你自己么？過得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么？”

    繞來繞去，他終于切入到今天的正題。

    “白老讓你來的吧?！?/br>
    “是?！?/br>
    蘇正則朝他前傾了一些，懇切道：“齊云，現在股市瘋漲，帶著物價也跟著瘋漲，消費主義也在不斷抬頭。你是搞金融的，你明白，泡沫破滅的第一步就是吹大泡泡，你——”

    蘇齊云打斷他：“白松沒告訴你，他來找過我一次么。你大可以轉達給你的老上司。我沒說不回去，只是需要答應我的條件。要國內經濟，還是要他的規則，他自己選吧?！?/br>
    蘇齊云朝后一坐，直接偏過臉。

    自己兒子的脾性，蘇正則太過于了解。他明白這是再無轉圜余地，又怕激化矛盾，便沒再多說。

    倒是蘇齊云低下聲音，換了個話題：“……縱火燒我房子的那個人。怎么樣了?！?/br>
    “火場里，是你制服的他吧。當場逮捕，人贓并獲。但畢竟沒有人員傷亡，從你損失財物的金額來看，估計判個三五年?，F在在蹲著，等待起訴?！?/br>
    蘇齊云忽然有些低落：“知道了?！?/br>
    父子倆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都很有默契地沒再觸及白松或者連夢的話題。

    沒多會，蘇正則打算回去了，說自己一天后的飛機。

    蘇齊云一直沉默著，送他到了電梯口，才忽然說：“來回坐飛機，心臟，還受得了么?！?/br>
    他沒看蘇正則，不知道對方正一臉驚喜地盯著他。

    蘇正則欣慰地笑了一下：“還行。孝慈的事情，你多cao心?！?/br>
    電梯門緩緩闔上，冰冷的鋼鐵再度隔離開了這對父子。

    但顧培風卻隱約覺得，他倆之間的隔閡，像是淺了一些。但蘇齊云身上的愁云，明顯重了許多。

    晚上吃過飯，顧培風在洗碗，蘇齊云拉著孝慈在沙發上坐下，遞給她一沓全英文的文書。

    “這是什么?！?/br>
    孝慈好奇地翻了翻，然后猛地抬頭看著他哥。

    “大學推薦信。有幾封是我寫的，有的是你幾個叔叔哥哥寫的?！?/br>
    “日記的事情，我知道了?！碧K齊云溫和勸她，“那……只是媽隨口一提，你不是媽的生命延續，沒必要去刻意完成這些事情。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何況媽在日記里也說了，她希望她的小孩，能有自主選擇的人生?！?/br>
    像是一直遮著掩著的幕布猛地被人掀開，孝慈愣愣看了蘇齊云一眼，而后忽然把臉埋進手心，肩膀也有些顫抖。

    “我知道你也很懷念她，也知道你這些年夾在我和爸之間，過得很難受?！碧K齊云搭著她的左肩，“對不起，是哥太任性了?！?/br>
    孝慈的眼淚都順著指縫往下流，他看了一圈，四周居然沒有抽紙了，無奈之下，只好先去書房拿抽紙。

    “我有時候，真羨慕你?！?/br>
    室內地毯很厚，蘇齊云原本腳步聲就輕，她完全不知道她哥已經去了別的房間，還在抽抽噎噎地說話。

    “至少你真的見過媽，真的和她生活過……可我連她長什么樣都不記得了……聽你們說她的事情……”

    她抬臉起來，驀然發現蘇齊云不在了，反而是顧培風站在他身后，難得一臉溫柔地看著她。

    “顧培風！”孝慈紅著眼圈瞪他，“誰許你偷聽的！”

    顧培風低頭，溫和地笑了。

    他走到孝慈身側坐下，“阿姨很溫柔。平時很愛笑，你想知道她長什么樣，可以多看看你哥的眼睛。云云的眼睛，長得和她一模一樣?！?/br>
    一門之隔，蘇齊云拿著抽紙，本想推門出來，聽到顧培風這句話，動作卻頓住了。